容欢于车中闭目小憩,听他这般说,轻声问道:“机关开启了么?”琬象皱着眉:“开了,正是这样我才觉得奇怪,那些机关似乎没生效……”车内的容欢一下子睁开眼,他掀起窗帘,怔怔望了无人的外头半晌,忽然下车吩咐道:“琬象,你先回去,顺便将路上能撤的机关全撤了。”琬象急急忙忙给他撑起油布伞挡雪,颇为不解:“那跟踪我们的人岂不是……”容欢的长睫敛住一抹奇异的温柔,唇角边藏了极浅的漩涡:“是准少夫人。”琬象怔了一瞬,回头看向婆娑曼舞的芦苇林,似乎要从里头窥出个人影来。容欢垂下眸,轻轻地笑:“有她在,我不会有事,你放心去吧。”琬象见公子这般,也是深信不疑了,当下驾了马车先行一步。荒野中,白衣青年撑了把伞,于雪中静立了好久。细雪被山风吹得飞舞,不少沾到了他肩头的乌发上。寒江畔的野鹤伸展了鹤羽,洁白的羽毛层层展开,几欲振翅飞起,一声声清唳的鸟鸣,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天青色的雪日,正是人间小寒。容欢盯着空旷的原野,轻轻问道:“人都走了,还不打算出来么?”那处芦苇丛晃了晃,安静了一瞬,才有一道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掉坑里了,你过来拉我一把。”容欢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循着她的声音而去,拨开芦苇丛,看到了土坑里的无花。无花方才见被发现,一个转身太急,直接掉到还没撤去机关的坑里。她避也避得匆忙,终究没躲过部分机关,现在被钳制在一圈刀叉之中。由于头发未梳,此时颇为凌乱地披散在她身上,其中夹杂了不少野草和雪花。苦于刀叉挨她挨得太紧,又怕机关未尽,她现在只能僵着身子,半点动弹不得。她没想到两人会在此番狼狈的情形下重逢。容欢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将伞举到无花头顶上方,却并没有拉她出来的打算。无花瞪着眼不满瞧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容欢的嗓音清浅柔和,如皑皑原上雪:“是不是今日我不下山,你就不打算来寻我了?”无花直愣愣地辩解道:“我这不是特意绕了路,想来碰下运气么。”容欢了悟般颔了颔首:“看来寻我的确是凭运气了。”无花一口气被他堵在嗓子眼里,脖颈渐渐变红。容欢又慢悠悠道:“离开几个月,一封口信也不肯捎给我,叫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无花想说自己这三个月要么在赶路,要么在封闭的官宅,哪来那么多心思给他回信。可转念一想,其实是她不止一次抛下他离开,容欢不相信她十分正常。他本该对她再三死心,可现在却和她风轻云淡地细算这笔账。无花微微抬眼,想看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是不是也如他话说的那般恬淡。两人视线相撞,荒野的雪纷纷扬扬,落于地面皆化于无声。无花当下有几分心虚,让一步道:“所以你要如何才肯拉我起来?”容欢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她的脸寸寸滑落到她身躯,总觉得她和几个月前不大一样,脸瘦了些,腰似乎也细了些。无花被他看得极不自然,别开脸,拿手挡在两人之间,闷声道:“你不要总这样看我。”她的手掌就那么点大,挡着不起半点作用,容欢脸上失笑,过了阵,忽然问她道:“你还记得离开时许诺过我什么吗?”无花望着土堆的视线凝止住,反应过来,脖颈上的绯红骤然漫至整张脸:“记得。”容欢蹲下来,视线刚好能与她平视,“如果我要你今日就嫁我呢?”无花长睫一颤,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对面的容欢墨眸盯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话。无花脸上的热意彻底挥散不去,视线四处游移,宛如强弩之末般地挣扎:“一定要今日么?”容欢想了想,道:“现在也行。”无花脑海中一片轰然。“所以,殷无花,你的答案呢?”周遭忽然变得寂然无声,无花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热切的,似乎对此事并不抗拒。她抿紧唇角,掩饰般拨了拨耳畔的头发,绯红着脸低低应了一声“嗯”。容欢的手指不知何时扣入到她指缝中。机关“唰”的一声,刀叉尽数收了回去,容欢一使力,只手将无花从土坑里捞了出来。他这一用力十分突然,无花没有半点防备,整个人直往前栽去,一下撞进他了怀里。容欢同时将她接住,抱着久违的气息,漆黑的目色如海般深沉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