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不怪,可孟子离恁是从中听出了大事不妙、吾命要休矣的意思来。他仓惶解释:“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我想,你应该没什么坏心思,所以我才……”“错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无花打断他,从阴影中走出,声色冰冷。孟子离惶然回头,只见身后的树影飞速移动,叶片抖出诡异的“沙沙”声,眼花缭乱之际,无花猝然出手,孟子离直接跪倒在地!一根树枝同时抵在了他的颈间!他抬头,望见无花冰凉的眸子,不知怎的,心底涌起不是惊疑,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她仍旧对他出了手!无花贴近他身,低声道:“此处乃重光阁钧旋子的阵法,擅闯者丧命,你今日若不好好说话,应当知道后果。”面前这个人冰冷无情,显然不再是昔日与他小打小闹的花梧。孟子离鲜少与无花挨得这般近,不适地垂下头,默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这我知道,但我还是随你来到这处。”他这话倒叫无花生出几分意外,可她却没闲心去细究孟子离语气里那些异样情绪。树枝仍旧抵着孟子离的命脉,只不过无花下意识松了几分。“传闻北方巫族有令人起死回生、借尸还魂的古老秘术,你先前消失的那些时日,其实并非去执行任务吧?”孟子离不说话,算是默认。无花问:“如今花自在人在何处?平生又为何与他不对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发现了这事?”孟子离顿了顿:“你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无花不悦地蹙眉。察觉到凝止的气压,孟子离无奈道:“那我一条条说吧。”“首先,楼主向来行踪不定,这是怀月楼的共识,我也大半年未见他了,并不知晓他现在何处。”他想起什么般,道:“不过现在临近武林大会,想必楼主快要回来了。”无花不作声,示意他继续说。“平管事身为管事,却手握怀月楼一半实权,颇有野心,楼主对他有所忌惮,是以两人关系不睦,这也并非一件隐秘事。”“而你……花梧兄当日是平管事带进怀月楼的,叫楼主收花梧兄为义子也是他建议的,这事就我们几人知道。而你“失忆”这回事,我虽同平管事提过,但他却认为你在装疯卖傻,真相他其实并不知情……”孟子离说完叹了口气,他真的已经知无不尽了。无花听完后琢磨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垂了眼,忽然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原来的花梧去了何处?”孟子离一愣,似才想起这个问题来。抬起无辜的眼,好奇地将无花望着。无花忽然为原主花梧感到惋惜。原来她的生死,竟没有一个人关心。无花淡淡陈述:“她死了,死在一个阴暗的小巷,无人知晓。”语气看似寻常,可细细咂摸,却能从中品出丝丝悲悯来。孟子离缓缓睁大了眼。“她生前应该很难过。”无花从腰间取下一物,是那枚象征着花梧最底层家奴身份的小铁牌。上头的新月印记已被磨得光滑,而铁牌的背面,竟布满了利器的划痕。“她曾几次三番想为自己赎身,但你们不许。”无花微阖下睫羽:“你是她从小的兄弟,而她当时处境之艰难,你可有看在眼里?”孟子离僵硬动了动嘴唇,垂下眼帘,嗫喏:“这……我,我并不知道。”从小隐瞒女子的身份,被当作断袖,人人不喜,身边没一个人待她真心,甚至,连她的生死都毫不在乎。也不怪原主破罐子破摔,干脆每日游手好闲,时常摸进赌坊混吃等死。无花闭眼,稍稍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忽然收回树枝。孟子离却还是迟迟没反应过来地跪坐在地上。无花轻声道:“我不会对你如何,今日之事我料你也不敢说出去。但你既已知晓我非花梧,那也该晓得我不会像花梧一样任由你们摆布。”“你这是何意?”孟子离怔了怔。“自此,我是我,她是她,我与你,与你们怀月楼,皆再无干系。”无花顿了顿,淡淡道。孟子离彻底愣住。随着无花的话音落下,树影尽数静止。她扔了树枝,不再理会还怔然跪地的孟子离,头也不回地离开。踏上数十层石阶,风吹翠叶婆娑,她听得身后的孟子离低声问道:“那她为何而死?”无花的身形顿住,眸光忽而黯淡下去,回身,见孟子离满眼痛色,低语道:“我也不清楚,或许,你可以想想她曾经得罪过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