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人很不屑地说:
“退什么退?就算真是代笔又怎样,这早就是在暗地里明码标价的事情了,你们难道没听过?再者你们没听章云礼方才说那话么?章云礼说章家曾救过这个人的命,是这个人的再生父母,所以就算真让这人帮着做点什么,他也不该往外说,否则就是背信弃义,是贪心不足!”
于是人群分成两队,又吵起来了。
一时听这边说葛宁出身卑微,能长出什么好脑子?就算破天荒的真是个聪明人,也该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便心里再不服,也不该让自己的主家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么大的脸。
一时又听那边道做人贵在自尊自重,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凡人,假如这葛宁真在章家受了委屈,又凭什么不能说?谁说平民就注定低贱?
裴怀恩陪章云礼和葛宁站在最中间,沉默地听了半晌,越听脸色就越黑,过了好一会之后,才算是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全听明白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双方各执一词,葛宁说自己没偷东西,只是不想再替章云礼做代笔,而章云礼则一口咬定葛宁在撒谎,并坚持要把此事闹大,最好闹到皇帝面前去,让皇帝将葛宁今年的会试成绩全都作废。
而在场围观的书生们,则是从起初的帮着章云礼拉偏架,逐渐变成分站两队。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话赶话说到这份上,现在就算是依然愿意帮章云礼说话的那些富家子,也多半都默认了葛宁对章云礼的指控,认为章云礼是请了人代考,只因条件没谈拢,才使葛宁反水。
说白了,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葛宁今日这么做,可真太蠢了,毕竟价钱可以在私下谈嘛,为什么要忽然反悔,坚持在卷子上写自己的名?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章家作对吗?
况且退一步说,如果这葛宁方才所言都是真的,那他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了,他就算错过了今年,也可以等三年以后嘛,到时章云礼已经做了官,又与他是同窗,凭他如今这半个章家人的身份,章云礼记着他今日的帮助,又怎么可能不管他?
一团乱,渐渐的大家谁也不能说服谁,就差当街打起来了。
而悄悄隐藏在人群中,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李熙,却没忍住冷冷的一笑。
现场太乱了,除了裴怀恩,压根就没人再注意到李熙,更没人看到他眼里的寒意。
只有站在台阶上的裴怀恩,在和隐匿人群中的李熙遥遥对视过一眼后,唇畔忽然挂上了点幸灾乐祸的笑。
哈哈,这回可有意思了,这可真是天大的热闹。裴怀恩心想。
偷换试卷,还有明码标价的找人代笔,没准私下里还有更多不好明说出来的事——怎么他从前竟不知,如今的科举,居然已经被底下人偷偷的搅乱到这种地步了?
若他没记错,李熙那边可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连一张折子都没见着呢,大家从前都在和李熙歌太平,言之凿凿地对李熙说,今年的科举一定会顺利进行,让李熙不必太担心。
哈哈哈,这回可真有好戏看了,以他从前被李熙设计整过无数次的惨痛经历看,裴怀恩单手捂脸,一边憋笑憋的脸痛,一边在心中不无感慨地想: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今天有一个算一个,他裴怀恩不是故意针对谁。
只不过么。
看李熙此刻的表情,无论真相如何,过会肯定有好多人要完蛋。
热闹
气氛有些僵。
眼看着两队人又又又快打起来了,裴怀恩甫一转头,就见厉戎骑着马,远远的出现在长街那头,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这边。
算算时间,厉戎每晚下值后回家,都会路过这里。
实际上,由于京都城内的布局,很多朝廷命官若想从宫中回家,或是去瓦市消遣,都得经过这里。
料想过会卸了甲的姚元靳也会来,还有六部官员,也会陆陆续续的经过此处。
章云礼显然也看见了厉戎,他眼睛一亮,扑过去拦厉戎的马,把厉戎吓了一跳,本能在勒紧缰绳的同时,把手中一个小盒子举得高高的。
厉戎前几日约玄鹄吃饭,本想请玄鹄喝甲鱼汤,已在西街的瓦市间买好了甲鱼,不料玄鹄突然有事,这饭就没吃成。
之后又过了些时日,他俩虽然如愿在春风如意楼开怀畅饮,但却没喝甲鱼汤。
于是这买好的甲鱼便剩下来。
再后来,就在前几天,厉戎家中走水,意外叫这只被暂时养在厨房的小甲鱼逃出水盆,误打误撞爬到他的脸上,把他给吵醒了,让他在大火中捡回一条命。
经此事后,厉戎是真打心底觉着这玩意有灵性了,他不敢再吃,转而去西街给它买了漂亮的小盒子,并为它取名“三十文钱”,打算小心养着。
然而就是这样可爱的一只小王八,刚刚就因为章云礼忽然扑过来,害得厉戎差点没抓住它。
尤其是在听见章云礼让他帮忙做主的事后,厉戎眉头拧得像花卷,把牙齿咬的咯吱响,若非看在章云礼是吏部侍郎儿子的份上,真想立刻就下马踹章云礼一脚。
但鉴于章云礼他爹还在世,厉戎忍了又忍,最终也只能对章云礼低声道:“……小公子,主要你说的这个事儿吧,它不归我管。”
章云礼却不听,他见在厉戎之后,又有当官的在结伴往这边走,顿时不再理会厉戎,伸手继续拦别人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章云礼一连拦住好几个,却都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即这事不归他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