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李青芙倏地释然了,她抛下出鞘剑,转而朝李熙叩首道:“皇兄,都是臣妹想的浅了。”
顿了顿,又道:
“只是皇兄,臣妹还是那句话,臣妹无意偏帮你们哪方,无论那刺客之事是否误会,他们两人现在南月对你没威胁,你若愿意看在臣妹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这是你的仁慈,此后臣妹也会替你多多留意他们的动静,以防他们不安分。”
言罢,眼见李熙还是不肯松口,李青芙只得再拜。
“皇兄明鉴,先前偏听他们是臣妹的过失,臣妹愿意一力承担。事到如今,臣妹已然知晓皇兄的为难之处,也明白皇兄的心意,只要皇兄能答应臣妹对他们网开一面,别再逼着臣妹去杀人,臣妹……臣妹愿将他二人出关后的动向对皇兄和盘托出,以此换得皇兄安心。”
李熙听到这才眼里一亮,他险些笑出来,却在最后关头压住了嘴角。
“小妹,你不明白。”李熙循循善诱,一字一顿的对李青芙加着码,“朕忧心你再被他们哄骗,使得他们虽身在南月,一双手却能伸得到长澹。”
李青芙听罢不做他想,只出声保证道:“可这凡事都可商量的道理,臣妹也懂,眼下长澹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可见皇兄是真能坐住这个位子的人。臣妹……臣妹愿以自己这颗项上人头起誓,臣妹虽然放他们出了关,却不会再暗中接济他们,更不会与他们多勾结,只要皇兄这次能松口,臣妹在此起誓,臣妹不会再管他们在南月过得如何,更不会让他们得着重新入关的机会。”
“若是……”
“若是他们自己接不住皇兄的恩典,还要再折腾,届时无需皇兄多言,臣妹自当不会再对他们手下留情——如此,皇兄可还满意么?”
寂寂。
良久,就在李青芙误以为李熙会一意孤行,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她的时候,她将头重重地磕到地上,又听见李熙在叹气。
“……罢了,起来吧,起来同朕说说他们二人出关后的动向,也说说他们二人在南月是否能吃饱穿暖。唉,说到底也是朕的错,都怪朕在登基前将事情做得太绝,不当心在朝堂上逼死了顺娘娘,这才使得他二人对朕心生怨怼。”
李青芙听见李熙这么对她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或许还掺着些不易令人察觉的疲惫,就像是终于妥协了,想开了,打心底开始认同她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案。
“你啊……”
李熙伸手轻拍一下李青芙的肩,在李青芙还未起身时,难掩愉悦地勾着唇角,对李青芙轻声道:“小妹,朕向你认输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朕不会再追究,剩下的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诚如你所言,毕竟就算朕再怎么不满意,你是朕的皇妹,难道朕还能真狠心逼死了你么?”
不安
事后,李青芙要留李熙在府中用饭,被李熙婉拒了。
李熙得回宫吃药,他在来时感到冷,忧心李青芙对待他的态度,想尽快喊裴怀恩来,可眼下事情得到解决,他身子舒坦了,心里又觉着该缓一缓,想等裴怀恩一举过了秋闱再说。
幸而底下人办事的效率很高,待到八月十二,短短数天的时间,李青芙已依约带李长乐离开京都,郑家那边也没有闹。
此次事件中,最让李熙感到意外的是郑瑀。这厮一听见能与李长乐和离,什么补偿都没要,甚至还向李熙自请外放,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从头再来,要让世人如多年前那般,首先看到他的才学,其次才是其他。
转眼又过了数天,裴怀恩要连考好几日,按理定会错过李熙招待大沧使团的宴饮,谁知那边半路闹幺蛾子,也不知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居然派人向李熙传信,说要晚些才能到,结果这一晚,便晚到了八月之后。
乡试结束当晚,李熙有心询问裴怀恩在考场上发挥如何,也想同裴怀恩当面商议南边的事,便迫不及待地派玄鹄去传裴怀恩进宫,酒水也备下了。
话说回来,自从裴怀恩假死脱身,李熙这寝殿便成了他二人秘密幽会之处。托十七先前帮裴怀恩置办过不少宅子,也帮着他挖了不少地道的福,两个人经历过那一夜,都一致认为靠易容混进宫里虽然可行,可天亮后却显得太“兵荒马乱”。他们在再三斟酌后,决意以普通商人的身份,把其中一处暗里连接着李熙寝殿的旧宅买回来,用来做周旋。
迟了几天才求救,李熙原本想从裴怀恩嘴里等来句调侃似的夸奖,哪料裴怀恩甫一入宫,便跟他别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出事不张嘴,你这时装什么乖?我早跟你说过了,中举于我轻而易举,等来年春闱再仔细准备也不迟,区区一个乡试有什么好愁的?”裴怀恩得着消息,急到立刻就赶来宫里见李熙,数落起他半点不留情,皱眉说,“亏我还因为怕被你念叨,即便是无甚可学,也硬生生把自己关在家里边,装着读了好几夜的书。你可知长夜漫漫,我都快把十七留给我的秘籍翻烂了。”
裴怀恩说这话的时候,李熙正倒酒,闻言手里酒壶抖了下,脑子里忽然生出些十分荒谬的想法。
譬如他错觉自己仿佛等待妇人生产的丈夫,而那小小的孩儿便是乡试成绩,令他盼得寝食难安。
又譬如他觉着自己也像是个殷勤嘱咐夫君向学,却反遭对方埋怨遇事没长嘴巴的倒霉妇人,有些委屈又有点动容。
“……”
想到一半自个儿先没忍住笑,李熙眼睛弯起来,没再计较裴怀恩在读书上的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