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打从往京中派刺客开始,淮王与老五的目的便不在试探,而是在为他们两个的南下找借口。
先以刺客为由,向京中透露他们二人还活着的蛛丝马迹,算定以李熙的脾性,必定会在得知此事后,一心想要斩草除根,并且不会对外透露太多自己遇刺受伤的消息。
而后再一刻不停地南下,找到早已在岭南站稳脚跟的李青芙,借李青芙的道,毫无后顾之忧的投奔南月。
是了……淮王是半个南月人,他若真被老五说服,他们两个的退路和底牌就该在南月,可是以他们两个的身份和样貌,再加上承乾帝生前对他二人的安排防范,若无李青芙相助,他们能走出粟县便已很难,更别提平安出关。
李熙想到这里,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恨自己前阵子被琐事迷了眼,居然没能及时记起南边这条路,以致让玄鹄白白找错地方,耗费大量人力和财力。
况且老五这招用得好,可真算得上是一箭双雕。就说那李青芙是个什么样的心性?她虽然生母位份低,可却是这几个小辈里最年幼的,又是名女子,还是承乾帝四十几岁才得的宝贝孩儿,因为生来便注定无缘争斗,平日被几位哥哥们护的好,就算眼下已在岭南历练了一年,也还很单纯,估摸压根就没见过什么真正的谋算诡计,仍然愿意相信自己的血脉至亲。
说句真话,其实李青芙这性子很好。
可也正因李青芙是这样的性子,才让老五有了可乘之机,只用几句谎话便将她诓骗了,令她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要护送昔日疼爱她的两位兄长出关。
至于李熙这边。
李熙原本便是半路回京,与李青芙不亲近,料想在李青芙眼中,能在短短两年之内便坐上龙椅的李熙,本就显得比另外几位哥哥城府更深些,也更无情了些。
再加上老五那张嘴惯会添油加醋,准备也做得齐全,就算李青芙是一时冲动放他们出的关,事后再想核查,先前桩桩件件也都变成了李熙的错,如若处理不当,已经足够哄得李青芙从此与李熙离心。
而以李青芙如今在岭南的威势,弑兄杀弟的名声可不好,如果李青芙当真与李熙离了心,岭南这道坚不可摧的壁垒,便会从此显出裂痕来,很容易遭人利用。
并且恰好……
老五与淮王现在就在南边,就在和长澹有着些领土争议的南月!
越想头越疼,甚至激得李熙体内余毒发作,尽管身上层层叠叠的裹了数层暖和衣物,却仍冷得如堕冰窟,连眼睫上都挂了些细碎的白霜。
不行……不能让老五的算计成真,老五和淮王不安分,人还是得想办法杀,但绝不能在这个关口惊动李青芙了。
可是究竟该怎样做呢?李青芙回京一趟,从孟青山的嘴里套了话,已不知在心中将他这位皇兄当成了什么样的妖魔,眼下能依约带李长乐走,与他维持表面和气,已是很不容易了。
换句话言之,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现在跑过去找李青芙坦白,就算他什么都不考虑,直接向李青芙赤裸裸展示他被刺的伤口,也不见得能让李青芙立刻对他改变看法。要是运气再差点,赶上他哪句话说的不好,没准还会让李青芙觉得他是故意为之,反倒令他们兄妹二人变得更疏远了。
踌躇的功夫,龙辇很快便行了大半路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赶到李青芙的住处。李熙大脑高速转动,整个人在无边的寒冷里拢着手打哆嗦,张口呵出团团白气。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今日哄好了李青芙,可算着时间,老五与淮王也已在南月落下脚。
接下来,招待大沧使团要时间,他将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分身乏术,恰逢南月新王初立,各处都乱——这些都是老五可以周旋利用的机会,他可不信以老五那样执着的性子,会真从此变得安分守己了。
要么就给南月王去封信,以两国战后商定割让的城池做筹码,劝说南月王帮他找人?
可是这样也不成,且不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样大张旗鼓的四处搜查老五本就不妥,只会让他白白的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就说那些即将拿到手的土地,那可都是用他长澹数万将士的血肉换来,他看得到那些牺牲,也就更不愿平白无故寒了他们的心,损伤他们一往无前的势气。
脑子全乱了,这该死的寒毒,几乎要把他的脑子也冻住了,李熙皱着眉头想。
得找个信得过的人仔细商议才行。
裴怀恩、得喊裴怀恩来,裴怀恩的性子比他更阴,而且一定不会害他,肯定能帮他想出个好法子来治老五……再说他现在这一发怒就头脑混沌,手脚冰凉的毛病,可还是裴怀恩那厮做的孽,让那老王八蛋多为他操点心怎么了?
换言之,眼下既然就连裴怀恩自己都说中举不难,每天宁可换了脸偷偷摸摸的往宫里跑,也不费心看书,那他做什么还要因为害怕打扰裴怀恩,出了事也不跟裴怀恩说,非得像个傻子似的自己扛着?
进退
李青芙冲动又心软,回府后卸了剑,想起自己在回来途中对孟青山的答复,已是有些后悔。
李熙一路走来多艰辛,李青芙看在眼里。自从李熙登基后,他们兄妹二人虽相处不多,李熙却从未亏待过她,就算是在她远嫁岭南后,也愿意时常与她通书信,对她多照拂,而她却在方才,在大街上,只因一时气愤便出言驳了李熙的面子,这令她感到很惭愧。
更何况遭到追杀只是老五和淮王的一面之词,李青芙刚在气头上,骤然听闻李熙果然在派人搜查他们,难免对号入座。现在进门冷静下来,方才想到就算换了她自己是李熙,若在此时听见老五与淮王的消息,也定要派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