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恩心口锥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却听李熙又继续对他说:“裴怀恩,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太痛苦,万幸……万幸今天这些刺客来得正好,因为只有我死了,我才能不必再亲眼看着你去死。你……你原谅我吧,你别怪我了,你答应我、答应我。”
裴怀恩攥紧了拳,扭头看向刺客的眼神更狠。
“别说傻话,你会长命百岁的。”裴怀恩轻声说,心里已在琢磨该怎么炮制这刺客,才能逼他快点把解药交出来。
然而许是人之将死,李熙的力气非常大,抓得他脱不开身,也让他不敢再松手。
“裴怀恩,别去,反正你也快死了,眼下就算是有解药,我也不想用了,你让我独自活着没意思。”李熙边咳血边说,“况且裴怀恩,你现在就要失去我了,你知道有多痛,你这样宠我,难道舍得让我也承受一遍你此刻的锥心之痛么?你别救我了。”
裴怀恩反驳不出,被李熙这话逼得落泪,本能就将李熙抱得更紧,甚至没留神压到李熙的伤口上。
“别这样,我都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裴怀恩慌张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的喜怒哀乐全被李熙牵着走,眼里只能看到李熙满身满手的血,“你别死,你别死,只要你能活下来,我都答应你……!”
李熙便仰起脸来,眸子晶亮地望着裴怀恩。
“那你愿意陪我活么?你如果死了,我会和你现在一样痛,甚至比你更痛,你——你快点头吧,否则我不会放开你,你就让我疼死好了。”
裴怀恩顾不上思索,听罢就点头。
“愿意,愿意的!我没想到你对我的心思竟然这样深,这……这太痛了。”裴怀恩双眼通红,冰凉泪珠儿滴在李熙脸上,勉强装着镇定去哄他,“听话,先把手松开,仔细别牵扯到伤口了。”
李熙当然不肯松手,他像是疼得迷糊了,只顾闭着眼连连摇头。说话间,躺在地上的刺客急到呜嗷叫唤,吵得裴怀恩心烦,恨不能立刻就一刀结果了他。
可是他不能,他还得帮李熙问解药。裴怀恩只要一想到这,身上便涌起无边的戾气来,脸色看着倒比含冤的厉鬼还吓人了。
正僵持着,任谁也没想到,这刺客居然不顾受伤,忽然拼着一口内劲硬生生把穴道冲开了,然后摇晃着站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裴怀恩如临大敌,两只手还被李熙用力抓着,双腿也被压得有些麻,一时竟起不来。
李熙也一下睁大眼,连呼吸都屏住。
……结果这刺客却只是咬牙切齿地一把扯掉自个脸上布巾,再揭掉易容,扭头把齿间血沫呸出去。
“我呸!李熙你可要点脸吧!先前说好只是配合你搞刺杀,面上做做戏就得了,你小子咋还临时变卦,当着督主的面跟我装死啊?你今儿就把话给我说清楚,谁他娘往箭头上抹毒了?啊?谁抹毒了!你是真想让督主把我卸了吗?!”
裴怀恩:“……”
来刺杀的人居然是十七,裴怀恩歪过点头,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眼角还红着。
然而不等裴怀恩在心里把这些突发状况理顺,李熙已从他怀里坐起来,随手拔掉箭头。
“装死怎么了,谁让你家督主性子轴,我不得给他下点猛药么?”和十七这会正气急败坏地瞪李熙一样,李熙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十七,“再说你方才那一箭是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若非我躲得快,我这胳膊就真废你手里了!”
十七听见李熙这样说,似乎有些心虚,但也只虚了那么一瞬。
“……那、那又怎么了,方才打得那么乱,我偶有失手,也是情有可原的。”十七干脆指着李熙鼻子骂,气得连家乡话都飙出来了,“倒是你——你个狗日的仙人板板,你短命龟儿!前脚跟老子说的见好就收,后脚就坑老子!老子今儿非弄死你个瓜娃!”
说好的让裴怀恩知道没他不成就行了,按照原计划,李熙在被裴怀恩出手救下后,他们这些倒霉催的假刺客,就该功成身退。
可是谁能想到,李熙这个小没良心的狼崽子,居然会记仇到当着裴怀恩的面装中毒,让裴怀恩临了还没忘点他的穴,令他跑不动。
正对骂着呢,眼看裴怀恩已如梦初醒,脸色渐渐冷下来,李熙顿时就不想再搭理十七了。
“……喂,裴怀恩,我这次可不是故意要骗你,你不能怪我。我……我只是想你知道,我没有说谎,让我冷眼旁观你去死,我确实做不到,至于这其中到底有多煎熬,我猜你方才也已领略过,你一定不舍得再骂我了,对吧?”
说着又抱住裴怀恩的胳膊晃,下巴扬了扬,期期艾艾的和裴怀恩朝十七那边使眼色。
“还有啊,裴怀恩……”
李熙躲在裴怀恩身后,指着十七小声说:“裴怀恩,你听见了没?他方才骂我狗日的,那、那他就是在骂你狗。”
裴怀恩:“……”
累了,算了吧,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人还活着就好。
对策
裴怀恩本来挺生气的,可在经历过这样的大悲大喜之后,他近乎脱力般跌倒,竟释然了,最后甚至有点儿无奈地笑了出来。
罢了,还有什么可计较呢?裴怀恩叹了声气,在这间满是血腥味的牢房里往后仰,疲惫地摊开手脚躺下,心说他和李熙之间,其实很难真分出个对错来,也很难计算出谁骗谁的次数更多。
李熙和十七见状也不争了,纷纷跟着坐下。
“……喂,裴怀恩,你真不生气么?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李熙安静下来,凑过去碰了碰裴怀恩的手指尖,垂眼看那几点漂亮的玫红色,沉默片刻后,忽然学着裴怀恩平日的样子摇头说,“就像这样——李熙,你这小崽子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