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开始自己想办法。
首先是彻底摆脱裴怀恩的控制,让裴怀恩相信他真的要走,从此不再约束他的任何行动。
然后又因为清楚李熙的性子,知道在李熙这儿谈感情没用,必须得拿出些真凭实据来,索性就带人去刨了王陵。
换句话说,这个局的最大破绽就在棺材里,然而事已至此,十七知道李熙即便是反应过来想查了,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说服百官开棺。
想来裴怀恩也是打的这主意,所以对外表现得十分有恃无恐。
可他们都忘了十七祖上是刨疙瘩的,最擅长打盗洞,身边还有一堆同样擅长打盗洞的狐朋狗友。
“虽然脸被烧了,但我想着假的总是假的,无论怎么也装不成真的吧?”十七语气平淡,面无表情地继续从袋子里往外掏,随手把第二颗头往李熙面前递,“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自己来看吧,看完之后怎么想都成,无论是真看出了破绽来,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亦或是虽然看出来,却怀疑是我悄悄将尸体掉了包——”
顿了顿,倏地深吸一口气。
“总之无论你怎么想,记着说给我听,因为这会直接影响我后续的决定,我可不做赔本买卖。”
很多时候,纵然是千言万语的解释,也比不上两具不会说话的尸体管用,对着李熙这种人,就得把证据直接拍到他脸上去,让他自个想。
结果不出十七预料,李熙如今虽然受骗,脑子总还在,他只怔怔地抱着头颅沉吟片刻,便琢磨出一点不对来。
当然了,破绽并不在这两具尸体的脸上。当初承乾帝要设局,必定就要找到两具足够完美的替身,根本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来。
可是现如今,当李熙时隔多日,又被迫和这两具腐败破烂的尸体面对面,眼前却忽然浮现起那日入宫,眼睁睁看着小太监们把他们二人尸体抬走的画面。
那时他们二人的尸体尚完整。李熙努力回想,记着自己那会虽然因为惊惧,没有走近看,可也远远的瞧上了一眼,知道李恕那具尸体是蜷缩着的,且双拳紧握,仿佛死前曾遭受过什么极大的痛苦。
诚然,出于人体血肉的玄妙,就算是扔一个不知疼的死人进去,受到高温灼烧的尸体都会蜷缩着,可——李恕的尸体为何会攥拳?李恕不是天生就没痛觉么?
连被砍断一只手都面不改色,却怕被火烧……这听起来显然不现实,更何况李熙曾亲眼看见李恕那双手,知道李恕从不怕火。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李熙怒极反笑,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继续检查尸体的口鼻和咽喉,以便确认这尸体真是被活活烧死的,而不是叫人杀了之后才丢进火里。
十七在旁边一言不发地陪着李熙看,见状心下了然,叹了声气。
沉默。
良久,李熙站起身来,先小心谨慎地把殿门加了重锁。
李熙不喜外人伺候,就算做到皇帝了,也时常都是独来独往,宫里那些小太监小宫女都不敢靠他太近,平日没他吩咐,根本不会往他身前凑。
等做完了这些,确定不会有人来了,李熙方才又走回去,泄愤似的狠狠踹了两脚那麻袋。
“别打哑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熙低声问,细听声音有些哑。
对于裴怀恩,李熙早在心里设想过千千万万种答案,但这些答案都是在裴怀恩真背叛了他的基础上,他想过裴怀恩有苦衷,却没想到原来李琢和李恕这两个人打一开始就没死。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这么聪明一个人,其实现在一定已经想通这里面的门道了,对不对?”十七将双手摊开,幽幽地说,“我这两天左思右想,我觉着偷盗王陵是死罪,可我憋不住,我能平安长这么大全靠督主救,我心里没大局,也不懂他的苦心。”
曾几何时,能让李熙坚定认为这个局与承乾帝没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承乾帝在病重以后,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可现在李琢和李恕都没死,他们都被偷梁换柱。
忽然涌上脑子的血有点热,李熙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扭头问十七。
“都是父皇做的,裴怀恩比我更早查到了这些事,对么?”李熙舔唇说,“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七闻言深深地看了李熙一眼,只轻声说:“我只知道,若非我家督主有意让着你,你这辈子都是个傻子。”
十七的话就像羞辱,让李熙手指尖都在抖。
“难怪,难怪!”李熙拧眉说,“难怪他刚回来时要发疯!”
“可他后来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为什么还那样对我,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骨子里与他一样,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他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他没长嘴吗!?”
十七不说话了。
今日这事,已经足足浪费了十七两个多月的时间,让他对这个到处都是猜忌的京城感到很疲惫。
但话赶话谈到这份上,就算十七不说,这具焦黑的尸体也如导火索一般,将李熙近来的疑虑全部消除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李熙又狠狠踹了那袋子一脚,神态动作倒破天荒的与裴怀恩从前发怒时差不离,都有些面目狰狞。
十七依旧站在旁边看着李熙,听李熙面色铁青地骂骂咧咧。
“裴怀恩,我干你大爷,你他娘足足骗了我好几个月!”骤然得知真相的李熙就像头困兽,在殿内抱着头乱转,“你害死我了,你差点就害死我了,你骗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