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知道呢。”玄鹄抬手搭在剑柄,舔唇道,“您……您给我留点,您是皇上,吃东西前难道都不验毒么?”
李熙连连摇头,把油纸包往自己怀里搂。
“这话说的,你能活着走进这个门就是试毒了。”李熙扬眉吩咐他,“已经判了的改不了,去去,快替朕想办法把李长乐打发走,这女人疯癫,死了孩儿就到处找人撒气,估计是忽然想起裴怀恩原本答应扶持她,最后却不了了之,心里怨恨着。”
玄鹄面色古怪的看李熙。
“可是皇上,我实在不明白。”玄鹄双手环抱,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很多事难得糊涂,您管他是谁杀?您与长公主之间本就关系紧张,何不借此修复一下呢?还是说——您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不想把斩首改凌迟?您近来总对这案子多避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熙下意识皱起眉,没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如何说。
“总之朕最近很忙,没功夫管家事,那李长乐若对此不服,大可自己派人查,只要她能拿出证据来,朕一定改判。”最终李熙只是扣着桌子说,“喊她一声大皇姐,她居然还拿起乔来了,真当自己和朕多亲呢,恐怕是忘了意图与裴怀恩联手弄死朕那时候,如今倒跑来朕面前狗咬狗。”
玄鹄仍然很担心,幽幽说:“但愿如此,需知斩草要除根,您可千万别是个念旧情的人。”
李熙不想听玄鹄说这些,觉得好聒噪,便随口打趣玄鹄腰间的剑,笑声说:“新兵器不错,怎么着,拿人的手短,准备认祖归宗了?”
玄鹄又低头摸鼻尖,果然暂且忘记在怎么处置裴怀恩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先借来用用么,姚老夫人说不勉强我,让我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说。”玄鹄叹气道:“但我其实更喜欢自己原来那个爹,虽然他死了。”
顿了顿,又把话绕回去,“再说我最近也忙,正忙着练功夫,哪还有空回去拜祖宗啊?姚元靳说得对,我这功夫总是差一点,搁在真拔尖的人里就不够看了,否则的话,若我当初能刺杀成,后面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熙抿了下唇,只觉近来碰到的每个人都在和他提裴怀恩,明里暗里的提,让他连点清净的时间都没有。
“无妨,人在做,天在看,你能活下来就好。”李熙说,然后随手拿起一张折子。
整整小半年的僵持,李熙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那点肉,又都瘦没了,下颌线条几乎已经瘦到了锋利的程度,这令他看起来比从前少了些慈悲,却多几分凌厉。
“说到裴怀恩,朕适才忽然想起来,难道咱长澹一定要有掌印么?”李熙边做朱批边斟酌,半晌说,“终归都是些外人罢了,这规矩要改,从今以后,朕打算亲自掌这个印。”
玄鹄愣了下,以为李熙是被裴怀恩这件事吓怕了,连忙说:“那……那倒也不必,有个人帮衬也很好。对了,不是还有福顺么?差点忘了和您说,福顺其实做过姚家的眼睛,早就不和裴怀恩一条心了,事到如今,您要是能使点手段,把他从狱里捞出来,何愁他不忠心。”
李熙一听这个更愁了,姑且搁下笔。
“啧,这是谁告诉你的?还忠心?他不记仇就不错了。”李熙眼里晦暗,支颌说,“肯定是调查的人弄错了,福顺怎么可能是叛徒,他那忠心都是对裴怀恩的,朕早就试过他——结果你猜他当时怎么跟朕说?”
“他说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三次,朕可以想法子动裴怀恩,但绝不可能通过他来动。”
“……”
“……且慢,什么叫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三次?”
蓦地,因着玄鹄在无意中提到福顺,李熙霍然起身,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从前被他忽略的事。
“骗人的吧。”李熙顶着玄鹄疑惑的目光喃喃自语,“那时身在囫囵,一时也没深想他说的什么,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叛徒啊……而且还叛了两次。”
玄鹄听得一知半解,反倒被李熙绕懵了。
“两次?我只知道他和姚家有联系,原因是曾受到姚元靳的要挟,剩下还跟谁?”玄鹄满怀诧异地说,“可是话又说回来,无论有什么原因,能叛主两次的人多半都心志不坚,不能再用了。”
李熙眉头紧锁。
“心智不坚?心智不坚能甘心陪裴怀恩去蹲大狱,连声求饶辩驳也没有?”李熙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冷笑说,“你以为朕没给过他机会?”
还有那裴怀恩,他是傻的吗?要说有一次不察就算了,居然还能再有第二次。想来,若跟在裴怀恩的人都能像福顺这么反复无常且全身而退,那裴怀恩恐怕活不到今日,就要被手底下的人坑得连全尸也没了。
要么是打一开始就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却默认,但这两种做法显然都不符合裴怀恩的性子。
裴怀恩平时是什么样?莫说被叛两次,就是看见谁起了一点这念头,下场都很难说。
越琢磨越怪,李熙直觉他这几日最想不通的几处细节大概就在这里了。
“玄鹄,你说姚元靳要挟过福顺,他是以什么做要挟?又是在什么时间做的要挟?”李熙斟酌良久,忽然抬头问,“连姚元靳都能做成的事,朕怎么就做不成?”
“还有继姚元靳之后,朕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越过裴怀恩,再……”
余下半句没说,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玄鹄明白李熙的疑虑,闻言就如实说:“听说就在您当初回京后不久,那时京中局势动荡,几位……争得紧,姚元靳人在漠北,就算为着姚家日后前程,也迫切想知道京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