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的寝殿门口总有人把守,大约是在辰时一刻,当方廷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时,裴怀恩正兴致颇好地哄着李熙玩儿,给李熙用草叶子折蚂蚱。
寝殿内空旷,除了裴怀恩和李熙就没外人了,裴怀恩见方廷来,言行也没拘束,只随手拿被子把李熙裹了,转头朝方廷使眼色。
不同于裴怀恩那种艳丽的雌雄莫辨,李熙也生的极好,他眉眼清澈,脸部线条勾勒的恰到好处,既没有太模糊,也不过分锋利,令人一见便生亲近意,仿佛能透过他那双乌溜溜明亮亮的黑眼珠,看到这位年轻皇帝捧给你的一颗心。
自从李熙登基后,方廷还是头回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李熙,不免看得愣了下,直到裴怀恩不耐烦地出声喊他,让他上前去。
“还不快过来,当心你的眼珠子。”裴怀恩察觉到方廷悄悄打量李熙的目光,心里闷着火,没忍住又把李熙裹严点,冷声说,“你医术好,帮我看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傻了?”
方廷连忙应是,因为知道自己方才僭越了,跪下后甚至没起身,只管垂首膝行到李熙面前,提心吊胆地开始为李熙诊脉。
结果越诊就越后怕。
李熙这“病”拖得实在太久了,心智已经退到六岁,若再晚几天,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天子生病是大事,方廷本想问裴怀恩为何拖这么久,但话到嘴边儿,却没敢。
给有权有势的人看病就是这么憋屈,有时明明自己这边占着理,却连开口多问几句都不行。
但李熙眼下的情况实在太糟了,方廷为着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医德,也为保脑袋不掉,不敢对裴怀恩有半点隐瞒,只是在开口回答问题前,免不了要仔细琢磨一番用词。
果不其然,裴怀恩看方廷脸色不好,面上就也有些急,连声催促他说:“……啧,说话啊,你长嘴是干什么用的?”
方廷再扣头,把脸埋得极低,不知不觉地冒了身冷汗。
“回……回掌印。”方廷合上药箱,心中对李熙的病已有了点数,闻言就低声说,“皇上、皇上体内有毒,如果想根治,想让他能正常用药,就暂且不能、不能再喂他服用那些压制功夫的药了。”
裴怀恩不满意这个答复,没开口应。
方廷却不敢再耽误李熙的病情,他指指自己脑子,继续意有所指地劝裴怀恩,说:“掌印,皇上现在情况危急,若再不治疗,日后恐怕就……就没办法恢复正常了。”
裴怀恩这才“呀”了声,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瞥了方廷一眼,自言自语道:“居然这般严重么。”
方廷不敢撒谎,忙不迭点头。
“得先停用那些阴毒药方,仔细为皇上调理身体,拔除余毒。”方廷说到这抬起头,踌躇地看裴怀恩脸色,“另外……另外……”
裴怀恩知道他有话不敢说,就点头道:“无妨,无论你接下来说什么,我都保证让你活着出这个门。”
方廷得了承诺,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边揩汗边说:“掌印、掌印仁慈,皇上这次落了病根,虽然还能活,但……但他满身内力全废了,而且往后也、也不会再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