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帷幔的那人却不是钱威,也不是他身边的小厮,而是翠云。
她的妆容仍然很精致,嘴上勾着一抹柔柔的笑容,但蔺沧没有错过她眼神中的怒意和妒色。
外边已经安静下来了,乐缨立在一旁沉默着,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脸色阴沉的威二爷被一群鼻青脸肿的小厮簇拥着,旁边站着一个点头哈腰的鼻青脸肿的班主。
翠云站在帷幔边上,朝阿元及众人笑了笑:“我想着姐妹们也是更好衣了,阿元妹妹,威二爷可在外边等你呢。妹妹脸皮薄,做姐姐的来得迟了,是我不好,这不,我带着妹妹出去见一见二爷。”
说着便走上前来拉阿元的手,阿元并未推辞,乐缨的目光又如鹰一般地盯在阿元被拉着的手上。
这钱威眼下见到了阿元,因着方才被众人闹腾了一通已是失了兴致,如今又被这般团团围着,早已失去了夜探美人一番幽会的兴致。
他虽是个无赖,但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倒也发不出兽性来。如今见着这美人轻移莲步至了他跟前,他心中的怒气瞬间退了大半,心里又似挠痒痒般地,直到听阿元开了口,身子更是酥了大半。
阿元走至他身前伏了伏身,仍是垂首道:“阿元见过威二爷。”
听着这清脆的声音,钱威犹如听到天籁一般地,伸出手便要去扶她。
阿元见状向后退了半步,只让钱威碰到了一丝衣角,钱威的面上登时显出些不快,只不过指间摩挲着还在留恋方才触到的一角衣料。
翠云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不动声色地夹入了钱威和阿元二人之间,将二人的距离分隔得稍远些。
钱威见是翠云来,便也不好动怒,又听翠云柔着声道:“阿元妹妹今日初登台,从前也未侍奉过二爷这样的人物,故而生疏了些。不若等我这做姐姐的调教调教阿元妹妹,来日二爷再来园子里听曲儿,定当二爷听得乐呵。二爷您瞧,这怎么样?”
她话说得极好听,给了钱威一个台阶下,钱威便道了两句“好”,然后那凹陷在眼窝中的鼠眼又滴溜地一转,不怀好意地笑道:“老王爷年后的寿宴,爷就再点你们园中的一出戏,就由阿元来唱。”
话音刚落,蔺沧见着翠云脸上的笑容忽地僵住了一瞬,而下一刻便笑得更欢道:“极好,极好。阿元妹妹,还不快谢谢二爷?”
就在众人的一片“极好”声之中,阿元仍是神情淡然地伏了伏身子作礼,蔺沧瞧见她的余光却是瞟向一旁僵住不动的男子,他笑了一笑。
左右后边的故事都是俗套,他也不必在此一直多留,他如今一颗心正往冥界飘去。
真不知晓若是玄冥晓得了这一世的情况,会作何反应。蔺沧咂了咂舌,闪身便向冥界赶去。
阿元这一夜唱成了园中的新贵,班主连夜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单给她住,又命了几人将她的被褥细软等物从原先三人挤着的狭小的屋中挪出来,如此折腾到后半夜方才歇下。
除此之外,这屋中还特地供了一盏油灯,灯在她们那儿是个稀罕物,不是她们能用得起的。
夜色极浓,屋外只听得到依稀几声秋虫的鸣叫,旁人都睡下了,很安静。阿元抱着膝坐在榻沿边上,静静地看着油灯上燃起的跳跃着的一簇火苗。屋里,唯有这一处光线。
她想了许多东西,直至门上传来七次有规律的敲门声时,才恍然直起伏在膝上的身子。她赶忙下了榻跑到门边,带起的风晃得那小小的火苗险些一灭,复又挣扎着重新燃起。
她在门边站住了,因着犹豫和一些杂陈的情绪而微微喘着气,待那敲门声又重复了一遍,她才颤着手将门闩推折开,轻轻地开了门,站在门前的是乐缨。
少年人宽阔的身躯挡住了清月的银辉,将一片阴影落在她身上,让她的眉睫颤了一颤。阿元侧身让他进了屋,左右望了一望,方才仔细地又将门闩插好。
乐缨沉默着无言,在那昏黄的烛火里阿元看到了他脸上的几道血痕,叹了一口气,然后拉着他到榻沿边坐下,自己又去布袋之中翻找了一通,找出来一个破旧的小罐子,取出些药膏轻轻地在乐缨脸上涂抹着。
边轻声说道:“以后别这样意气用事了,若是破了相还怎么唱?”
乐缨的手猛地攥上她的手腕,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火光在他的眼眸中闪动,他隐忍着声道:“还要唱吗?”
阿元一愣,然后略带苦涩地笑了一笑,手上涂抹药膏的动作未停:“若是不唱,又能怎么样呢?”
那火光在乐缨的眼中跃动地更厉害,他不再压着声音,而是看着阿元坚定道:“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