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人间琐碎热闹的愿望,终究被一口三鲜馄饨击溃了。人间不值得。道士放下手中的汤匙,有些怀念安平山上油滋滋的虎腰子。那老板憨厚一笑。“嘿嘿,我不仅卖过甑糕,还卖过水塔糕,马蹄糕,大米糕,绿豆糕,桂花糕,各式粥水,面条水饺”陆玄嘴角抽抽,举目望了一眼这条长长的街市。这就算是,把这条街的食物都霍霍光了啊道士叹息:“真的就没人评价过你的食物?”在这条街上卖十年这样的货色,他就不信,老板能没挨过打老板正在喜滋滋的擦着灶台,同时侧过头来看向陆玄。“我知道客官的意思,难吃嘛”“要不是之前那些摊子都被砸了,我怎么会又支起馄饨摊?”他好像盯住灶台上的一块油污,卖力擦拭,同时轻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做的这些东西可能不好吃”“但没办法,我实在是很喜欢下厨做食物。”“希望人们能吃到我的食物。”“即便没有一个人真的喜欢,但我能做下去,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端坐在桌前的道士一愣,实在是没想到老板会做出这样的回答。他摩挲着手中的汤匙柄,轻声的问道。“怎么养家?”热爱和沉溺于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听起来充满浪漫精神,但脱离实际,有被饿死的风险,精神正常的人干不出这种事。老板站起身来,挠挠后脑勺,笑的既憨厚又腼腆。“祖上余荫,早年在咸阳盖了些楼。”陆玄挑了挑眉:“靠收租?”“嘿嘿,祖上积德,到我这一代的时候,拆了。”陆玄沉默的望着眼前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牛逼!”在这间小小的馄饨摊上坐了一会儿,陆玄确认自己是咽不下去了,付了银子。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不开眼的中年男人坐了过来,就坐在他隔壁桌。已经站起身打算离开陆玄又坐了回去,他的目光深深的看向对方。倒不是因为他有兴趣看着别人也做冤种,而是莫名的,他对这忽然坐下的中年男子,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这中年男人其貌不扬,也是那种走入人群就不会再被找到的人。但陆玄望向对方,总觉得也曾在哪里见过。对方也回望陆玄一眼,神情温和的笑了笑。果不其然,在老板的盛情推荐下,他也选了三鲜馅。中年男人舀了一只碗中馄饨入口,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变得无喜无悲,嘴巴久久没有动作。道士目睹全程,心中暗赞一声,养气功夫不错,并且耐力非常。忍了那么久,都没吐出来数息之后,似乎也到了极限,他不动声色地摸过桌角的方帕,捂向嘴巴。同时看向隔壁桌的道士,看见他的桌上也有一碗馄饨,眼中不禁露出惺惺相惜的神色。两人相视一眼后,这中年男子洒然的笑道。“人都说咸阳居,大不易。”“如今的咸阳城,比起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啊。”“怎么说?”“凭这样的手艺,也能在咸阳城活下来,还不说明问题?”陆玄表情淡淡:“你家里若也有个十间八间楼拆掉,卖大便也活得下去。”“错啦客官!”仍在擦着灶台的老板满脸笑意的纠正:“是总共一十八间楼。”夜风呼呼吹过,甚是喧嚣,道士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重申一遍自己对老板的主旨思想。“牛逼!”天空之中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颗粒物,想来很快会变成雪花,隔壁桌的中年男子看向陆玄。“适逢小雪,我与道长一见如故,不如一起在咸阳街头走走?”陆玄深深的望了对方一眼,有限的一生中,曾遇到过的人都已在他的脑海之中滑过,绝无眼前中年男子的痕迹。但,这熟悉之感又从何而来“可以”“可否带我一个?”答应的话音未落,擦着灶台的老板忽然插口。陆玄有些诧异地望向对方:“这摊子不开了?”年轻老板咧嘴笑笑:“随时可以收摊。”“自己做生意嘛,图的不就是个自由自在。”中年男子似乎也在注视着那年轻老板,神情显得有些深邃,良久,缓缓开口:“先要活得下来,才能奢求所谓的自在。”年轻老板摇头笑笑:“行尸走肉一般的活,还不如一死。”三人成行,中年男子居左,混沌摊老板走路有些跛脚,居右,陆玄走在正中,默然不语。倒是没有想到,一时起意吃了口馄饨,最后会同时和两个复杂的男人,一起在冬雪的街头约会漫步啊。人生的际遇,倒真是充满惊奇,!夜雪之下,街头行人减少,三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始终没有人说话。既像各怀鬼胎,又像三个人的感情太拥挤。直到一座高大的酒楼前,上书“咸阳酒楼”四个大字。年轻老板忽然停住脚步,意味深长的指了指。“那座牌楼如今所在的位置,就是我家从前祖传的楼房所在,是百多年前被拆掉的。”陆玄看了看眼前酒楼的占地面积,有些赞叹。“真大啊!”“你家这楼,从前是做什么的?”“应该是商君上位以前,秦国的大宗门风月宗,在咸阳的总部所在吧!”始终静默不语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说道,同时目光望向年轻的跛脚老板,表情似笑非笑。那年轻老板被叫破祖上的来历,竟然也不惊奇,表情带着一些唏嘘的意味。“昔年风月宗的总部,真是咸阳城最好的风月之所,是咸阳多少代痴男怨女的好去处,直到百多年前,彻底覆灭,此地也被咸阳朝廷征用,如今竟成了咸阳酒楼。”“物是人非事事休啊”听着年轻老板的感慨,陆玄看向对方,表情还算平静。直到此刻,他仍未看出对方与人间的凡人有何不同,周身之中,察觉不到丝毫的气机波动。但他已经在心中暗暗认定,跛脚的混沌摊老板是凡人的概率,几乎为零了而就在这时,站在陆玄左侧的中年男子发出了一声嗤笑。“昔年风月宗存在的时候,乱纪违法,其中男女修士何其荒诞淫乱,搅动整座咸阳城不安的事情,你倒是只字不提了?”听闻这话,陆玄陡然转头来,看向那作为风月宗地产继承人的年轻老板,眼睛之中闪烁亮晶晶的光芒。“具体有多银乱?”“展开说说!”语气充满期待。:()贫道的人生,一眼望不到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