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或许是那天夜色太沉,时闻笨拙到连这样小心翼翼都走不稳。
下阶梯时,手中的伞被碰掉,她弯腰想要拾起。
结果一躬身,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躯壳就像要被大地吞没般沉沉往下坠。
顷刻间爆发剧烈咳嗽,一声声震颤,胸腔迸出铁的苦锈味。
仿佛要将心肝脾肺肾都呕得干净,否则这团血肉就会重得、痛得她再也起不来。
过去几日,她在凛冽的暴风雪里狂奔,在空旷的机场里无望等待,在森冷的停尸间里辨认父亲面容,在群山环绕的雨里与过去告别。
到这一刻,一切结束。
支撑着她的那一口气,忽地就散了。
在时鹤林死后第五天,时闻的心脏终于后知后觉地恢复跳动,感受到了那股尖锐、犷烈、漫长的痛楚。
痛到极处,她不再瞻t前顾后,第一次恸哭出声。
霍决用了很大的力气,沉默而坚实地抱她,让她的身体不至于摔落,灵魂不至于消散。
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与哀恸之中,他的气味牵引着她,为她构筑出一个粗砺而安全的巢。他试图让她在自己的怀抱里,重新落地生根。
霍决最后决定带她离开。
跨越大陆与海峡,去英国,去他身边。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是这样对她说。
彼时他已接手霍氏在欧洲的部分产业,有一定话语权,以及可供支配的资源。
他帮她办理休学,重新申请院校,干净利落,为她安排一切。
时闻有过不安,也有过犹豫。
但没有坚定拒绝。
霍决似乎也笃定她不会拒绝。
因为她在世上已无至亲,理应要与自己的小狗相依为命。
35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时闻办了休学,连期末考都没来得及参加,简单收拾了行李,在一个铅灰色的阴天,与霍决一起启程飞往伦敦。
其实霍决更倾向让她直接退学,但时闻做事不像他那么极端激进,她习惯给自己留后路。
事实证明,这是她为数不多值得庆幸的决定之一。
落地时,古老的城市银装素裹,温度比她上一次深冬到访要低得多。
据说这是近十年最冷的一个冬季,霍决告诉她:“伦敦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
他们住在肯辛顿,毗邻荷兰公园的一栋花园别墅。白色外墙,三层高,拥有开阔的起居室与精心修剪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