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颜航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回来了?”李燕从田飞兰身边急急忙忙挤过来,伸手想跟从前似的摸一摸儿子的脑袋,却惦记着颜航现在的心情,一只手掌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颜航看着李燕那双有些干枯的手,想了想,还是低下头,主动把脑袋蹭到他妈的手掌下头,柔下语气:“妈,我回来了。”
“唉,回来好,回来好。”李燕的手指在他发丝之间收紧,哽咽了一声,“妈这段日子可想你了儿子,你知不知道啊,怎么能就那么跑出家门不回来呢,怎么能跟家里面一点都不联系呢,妈想找你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这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要是你爸知道你这样,看他收不收拾你。”
颜航听钟大丽这么说,心里面也觉得不是滋味,但是仔细想想,钟大丽说的也有道理,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团聚才是爱,保持距离,默默守护,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兜里手机响了,颜航清了清嗓子,躲到一边去接。
来电的是田飞兰。田飞兰提出要跟他单独聊聊,正好,颜航思来想去也觉得,这六年来他和家里所有的矛盾,本质上还是他和田飞兰之间总有话说不明白,才会造成他在家里随时随地的尴尬地位。
说实话,到现在,颜航都不知道田飞兰到底拿他当什么。
当丈夫好友的独苗儿子?当害死丈夫始作俑者的儿子?
又或者,叫了她六年的干妈,真正的当成自己没有血缘的儿子?
谁又知道呢。
颜航带着田飞兰走出九堡铺,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盛夏天气燥热烦闷,他们之间的气氛却闷得更胜一筹。
就这么走到九堡铺外面稍微有些烟火气的热闹街道上,颜航随意在一处花坛边上停下来,伸手扫了扫,一屁股坐下去,双手还插在兜里。
他也不闹,也不哭,就那么平静地望着田飞兰。
田飞兰叹了口气,臃肿的身躯坐在他身边,就这么几步路,她的脖子上已经全是汗。
颜航始终不肯开口,他今天就非要较这个劲,不管是什么样的话,他都要田飞兰先开口。
他呆呆看着面前马路上被高温蒸腾起一层雾气的柏油路,额头出了些汗,但是胸腔里的一颗心倒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和田飞兰的这场对话似乎早就该来了,现在再说,都有些黄花菜凉了的既视感。
“航子。”不知多久,田飞兰终于在热浪之中开口,不知是不是热的缘故,她的声儿听起来疲倦得厉害,“咱们要聊,那不如敞开了聊,聊聊这些年咱们都是什么想法,你大姐说的对,一家人之间不用那么藏着掖着,藏来藏去把真心都藏没了,没必要。”
颜航低着头,看着膝盖之间的地面。
“我恨老颜。”田飞兰只说了这四个字。
颜航略略惊诧地抬起头,望向田飞兰平静得有些不像她的模样,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你还真是”他顿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一点儿没藏着啊。”
“喂,干妈?”颜航说。又过了两天,到了李奇文之前约虞浅来山庄做饭的日子。
收到李奇文再次询问的短信,颜航盘腿在沙发上,问老男人:“虞厨,你去不去,去的话我帮你回复李奇文。”
“当然去啊。”虞浅枕他膝盖上玩手机,想都没想,“三天九顿饭就是一万块钱,能不去吗,有钱不赚那不是王八蛋。”
颜航捧着手机笑了半天:“这句话到底是谁先开始说的啊,老王八蛋。”
“这谁还记得。”虞浅跟着笑了会,“回复吧,我去赚点钱回来养你,小王八蛋。”
“你确实比我能赚得多。”颜航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放下手机,“我在写字楼搬砖两个月还出差才不到一万,您老人家三天就是一万,有王法吗?”
“因为我这是真本事。”虞浅笑笑,“你想想每年从大学里面毕业的,学金融财经的有多少人,但是每年学出来的,能做出个人特色的厨子又多少个,什么东西都是越稀缺的越贵,懂了吧?”
“还挺有哲理。”颜航手搭膝盖上,气得有点想笑,“你这话拿出去,能气死一堆大学生。”
“我还能气死一堆新西方的厨子呢。”虞浅啧了一声。
“装逼。”颜航笑着伸手梳他的发丝,说道:“不过我明天不能送你去了,李奇文那个山庄有直通的公交车,你自己过去回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虞浅说,“我也没那么笨。”
“你也不聪明。”颜航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地图查录像,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让这路痴迷路回不了家,恨不得连发车的分钟都给他记下来。
他在这干着急,脑子不好使的本人却不大在乎,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都发过去了,微信看一眼,发车时间表也有,自己看着点时间别错过末班车,路上坐车时间长,明天记得带充电宝充电线”颜航说了一半不说了,把老男人从他大腿上推下去,站起身直接帮虞浅收拾起来明天的背包。
虞浅翻了个身,笑着趴在沙发上托着腮看着他忙活,两脚一前一后晃悠,很是悠闲。
“充电宝充满了,按一下开关就行,明天有雨得带伞,身上装点现金备用,纸巾放在外侧了,你再带几个皮筋,你那个皮筋老四处乱放,我都在地上给你捡了几个了”颜航边收拾边啰嗦。
老男人显然没听进去一点,咯咯笑了会,说:“颜小航,你这个样子就好像我没有自理能力似的,我认识你以前都是自己生活的好不好,这不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