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重重抵住下巴有点发痛,凡岐眨了眨眼睛,她个子比留乐高,因此认真地注视着人时会微微垂下眼睫,她眼睛里的平静淡然针一般刺痛了留乐绷紧的神经。
“你那是什么眼神。”留乐笑了笑,紧接着脸上浮起一丝痛楚,“我最讨厌这样的眼神,是不是觉得我可怜又可恨。”
“没有。”凡岐如实道,她只是从留乐身上联想到了自己,如果换做是她,会不会像留乐一样去不计代价地拿到胶质。
利己、冷漠、缺乏同理心,不惜后果地跟着欲望行事,凡岐一直以为她是这样的人。
可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看到留乐的痛苦时想到这个。
指挥中心大门紧闭,许多只硬底长靴沉沉碾过浅浅的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泥水,就在半个小时前,天气还晴朗炎热,头顶的积云的颜色却陡然阴沉下去,像是预兆着基地将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侵袭。
“武装部一支队集合完毕。”
属下的嗓音穿过密集雨幕,准确无误传进孟莘耳朵,她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幕,拢了许多层遮布似的,浓郁的黑快要吞没半面天。
水汽弥漫的大雨犹如水雾,她揭下作战服外套的特殊材质雨披,远远地朝武装部的队伍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无线电广播在这时插播临时通知,强降辐射雨将于十分钟内抵达基地,降水量预计超过150毫米,提醒基地居民尽量不要外出。
因为天气突变,远处基地围墙外的瞭望塔提前都打开了探照灯,照得周遭如同白昼,属下冒着辐射雨跑了过去,防毒面罩在晕晃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狰狞。
“队长,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现在进去吗?”
“不急,先检查一遍枪支。”孟莘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褪下沾了血的手套,在枪口擦了下,然后随意地扔到垃圾处理箱。
她手指白皙修长,只虎口有层薄薄的茧,漆黑崭新的手枪被她握在手中倒像是在把玩艺术品。
此时此刻焦急如焚的人不会是她。
只可能是孟商。
武装部入口处的那两扇金属大门紧闭,连值班室里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了踪影,附近的居民住宅区像是早早得知了什么消息,闭户不出。
一角墨绿色的厚窗帘被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点,室内光线黯淡,但那对湖绿色的眼珠好似剔透的玻璃,在看清街上的景象后,眼瞳惊惧地紧缩。
尽管雨水很快就把血水冲洗干净,但积水中还是可以看出那是稀释过的淡红色,如果她此刻在不是隔着玻璃窗,而是站在外面。
梅莉便可以闻到空气中连雨水也冲刷不掉的浓重血腥味、弹药硝烟气息,两者凑在一起轻而易举勾起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不断有荷枪实弹的人员小跑着经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或者说是,在意她的偷窥,梅莉贴着冰凉的玻璃慢慢滑坐到地上,在她的身后,是孟莘临走前留下的下属,任务就是不让她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基地要发生战争了吗?”梅莉轻微颤着嗓音问。
意料之中的得到的是沉默,她重新看向窗外,这里很安全,这个位置又可以让她清晰看到外面的所有一切,是孟莘精挑细选出的。
待部下检查好枪支装备,孟莘率先走到两扇金属大门前,她留在武装部的所有身份信息都已经被删除,有这个权限的人只可能是孟商。
她什么都没做,深褐色的粗壮树根突然从地面挤出,灵活的蛇类一般,碰到金属就腐蚀出一圈黒焦的洞来。
韧劲的树根钻进地底,可怖的力量把金属大门撬出一条缝来,紧接着,深褐色枝条顺着门攀爬上去,一点一点挤进缝隙中,枝条像是两只有意识的手,整个门都被腐蚀得扭曲。
武装部成员半点惊讶都没透露出,见惯了似的,黑压压一片人顺着树根开拓出的路走,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仍在灼烧的树根上,发出滋滋响声。
纷乱脚步声穿梭在武装部指挥中心园内,孟莘轻车熟路地绕到她从小就喜欢待在那里一整天的地下安全屋,把战战兢兢躲在里面的人全部拉到雨中。
都是老熟人。
首当其冲的是佛伦斯,他此刻被辐射雨兜头浇下,细心保养的头发软塌塌贴在脸边,十分狼狈,目光狠厉地瞪向她,“你想干什么?”
孟莘觉得他们很蠢,且自以为是,既然都已经选择了和她对立的那条路,又何必这样到处躲藏,不如干净利索地死去还。
“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你,原来在这藏着呢,前军长。”
她最后几个字故意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声调,听得佛伦斯一张俊秀的脸差点狰狞地扭曲起来。
摸到腰间的枪,他勉强让自己镇定,“孟莘,你这是要做什么?带着一大群人闯进武装部,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已经不是这里的首领了。”
“我现在的确不是。”孟莘笑了笑,话里有话,“不过等会就不一定了。”
佛伦斯面色一变,“你!你疯了吧,现在基地里乱成这样,万一其他……”
“我就是疯了。”孟莘无所谓地打断他的话,是真的有些想笑,这男的在基地待了十几年了都没敢放一个屁,现在倒是开始关心基地安危了。
虚伪、贪生怕死,是她最厌恶的那类人。
“把他们先关到一起,等会结束了再集中处理干净。”孟莘淡然吩咐属下,黑漆漆的瞳仁里倒出人的影子,她像是处于一个极其亢奋的状态,握着枪的手都开始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