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批阅完奏折,抻了个懒腰,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崔眉专心不懈的在御前候着,确保自己不会遗漏皇帝的每一句嘱托,他忙应道:“启禀陛下,已经亥时了。”
楚源哦了一声,脸上似乎无动于衷。
崔眉可着了急,陪着笑脸道:“陛下可要往哪位娘娘宫中歇息?”他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心说道:“连昭仪近日苦闷,奴才知道陛下您不愿见她,可别的娘娘总是要见一见的,太后她老人家都催过好几回了。”
开枝散叶也不单是后宫女人们的事,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也该拿出几分精神。
楚源意兴阑珊的道:“那便摆驾合欢殿吧。”
孙家这回立功不小,为表恩恤,皇帝去看看淑妃也是应该的。这念头才一闪过,崔眉便发现皇帝冷眼看着他,忙垂下头。
车轮的滚动声声入耳,在寂静夜里清晰可闻。崔眉小步跟在辇车旁边,只觉困意深重,这些天皇帝不知疲倦的料理政事,每每批阅到深夜,连累他这个御前近侍也不敢懈怠,人身毕竟不是铁打的,崔眉此时就觉浑身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一般,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睡去。
他忙往脸颊噗噗拍了几下,勉强使自己保持清醒。
辇车忽然停住,楚源沉重的声音从御驾里传来,“谁在那里?”
崔眉一个激灵朝前方望去,只看到一个披发素衣的人影跪在地上,恍惚间还以为是鬼。
那女子蓦然抬头,掷地有声的说道:“臣妾恳请陛下,移步见昭仪姐姐一面。”?
尽冰消
崔眉傻傻的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呵斥道:“大胆,胆敢阻拦御驾!来人,将吴选侍拉下去。”
其实他如此说法已经存了一念之仁,否则照吴映蓉这般犯上作乱的架势,早该打入暴室。
几个侍卫磨磨蹭蹭上前,却不好动手。崔眉的旨意毕竟当不得圣旨,皇帝都还没发话呢,他们哪敢轻举妄动?
楚源却只是静静看着。
吴映蓉说完方才那句就沉重的磕下头去,一下,一下,磕得又快又急,磕在坚实的红砖地上,声音几乎形成回响。
崔眉忍不住心中颤颤,这吴选侍本就是病病身子,照这样讨恩法,只怕还撑不到皇帝心软,她就已晕过去了。
映蓉的额头已破损一个大口,汩汩鲜血从里头渗出,在脸上画了一道又一道,看去更像厉鬼,还是新死的鬼。
而皇帝始终无动于衷。
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狭窄的巷道,半晌,才听到皇帝开口,“回去吧。”
到底是不中用,崔眉不知怎的,心里倒有些失望。见御驾已经返程,他也只好赶紧跟上。
被吴选侍这么一闹,皇帝恐怕连去看望淑妃的心思也没了,想必是回勤政殿……崔眉这般想着,见步辇已经出了巷口,却倏然停下来。
崔眉干站着不动,心里却仿佛蚂蚁爬一般,最近发生的变数太多,连他渐渐也猜不准皇帝的心意。
明亮的月光照在皇帝年轻的脸上,他轻轻叹道:“去连昭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