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则明——”
他在所有的呼喊里恍若失去了听觉,看都没有看一眼这破败的局面,还有众人的表情。
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和施力,以及极端的情绪起伏,让他感觉到满腹躁意。呼吸随着胸膛一起一伏,藏匿在黑色的衬衫下,只能窥见细微的撑起,又缓缓下落贴紧紧致的皮肉。
近日来他无心捯饬形象,头发尤其是额发长了些,如今掉落到视线下,盖住思绪不明的双眸。
纪则明一边伸手将其捋至脑后,一边仰起头来大口呼吸。
纪母看他一副解脱的模样,心跳几乎悬在了喉口。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如此癫狂的样子。
更遑论舅舅夫妻。
等他终于喘过气,缓过神,纪则明将外套脱了下来,细细地折迭,挽至臂弯之中。
这过程细致、耐心,慢条斯理到似是根本不打算对此给个交代。
最后还是舅舅铁青着脸,单脚剁地,颤抖着食指骂了他一句大逆不道,他才有所反应。
“原本来的路上,我就想过另一种可能。”纪则明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那个被吓得瘫倒在地的小三隔着长廊远远与他对望,明明眼前人儒雅随和,却仍令人倍感心惊肉跳,“我把球杆当做礼物送给你,换你一句道歉,这事就算扯平了。”
这事?什么事?
所有人都绷紧了皮。
纪则明仍气定神闲:“可我想了这个可能很久,我都觉得不解气,还后患无穷。”
“而且我的赢面不大。”他竟是叹了口气,“你如今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新官上任本就三把火,又有我母亲和舅母两头人脉添柴,怎么会愿意和慎怡一个小小的孩子低头?”
提到慎怡,纪母几乎是紧张到几近窒息。
从订婚宴后的处理方式上,她就可以看出,她这个儿子,只要是有关于慎怡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愿意让步的。
如今她弟弟触了这个霉头,隔着一层亲缘,纪则明竟是也要做到如此?
她的猜测在纪则明接下来的话里被证实。
“所以我就想,干脆就这样做吧。”他掐了掐眉心,似是深思熟虑让他头疼,“以后也这样好了。”
为了一个女人,他是礼数不要了,利益面子也不要了。纪母愁容难消,纪则明这哪里是单纯通过砸东西来敲打云济?他连同这些年纪家送过来的所有花瓶都砸碎了,意思就是,旧情抵新仇,从此以后,两家人撕破脸皮、恩断义绝的意思。
想到这里,纪母几乎是浑身都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抛下狼狈的场面,一路紧跟着儿子到车旁,从未用过的严厉语气在此时陡现。
“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你真的清楚后果吗?”
纪则明看她却像是在看陌生人。
“十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你知道你做的选择会给你,给你的孩子带来怎样的人生吗?你知道你种的恶果不止你一个人要品尝吗?”
多久了,他多久没和自己说过话了。
纪母听完,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此。
她顿时卸了浑身力气,紧接着被心痛如麻的感觉席卷全身。眼泪夺眶而出,却换来一地即将消散的汽车尾气。
纪则明将车开得飞快,几乎是在合法范围内疾驰到了极点,风景飞速倒退在余光里,他在不断掠过的光影当中捧着一颗沉下去的心,终在红灯前踩下刹车。
这么多年,他被消磨到只剩下一点点的期待,也在订婚宴那晚左顾右盼都没能等到的解释里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