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一次的大朝之时,疏真依照旧例,带着儿子入京。 其他诸侯为了以防万一,多是带着不重视的庶子,她家朱颐身上明显的世子服饰,便很是惹人注目了。 天子单独宴请她时,见朱颐小小年纪,却丝毫不见畏惧,面奏天子时对答如流,气度却是自在不凡,不免赞叹了一番。 欣羡之余,他笑着说道:“姐姐与燮王如此恩爱,这么多年来却只有一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十年的时间,嘉帝已经是双十年华的俊秀青年,大婚两年来,皇后和陈妃陆续给他生了一女一子,也算后嗣有人。 他笑着调侃道:“朕可一直等着你家的公主呢,等来等去,却连个外甥都没等到。” 疏真笑着摇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与朱闻恩爱甚深,这十年来,自从生下朱颐后,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她咳了一声,笑道:“也许是年轻时候伤了身体,所以子嗣有些艰难。” 嘉帝小心瞧着她的脸色,“燮王没想再纳侧妃吧?” 疏真微微一笑,“我倒是开过玩笑来着,他反而跟我致气,跑到边境去了大半个月,之后再也没人敢提了。” 嘉帝轻摇折扇,笑着凝视她,“他若真要有这个心思,姐姐你尽管回京城来住,朕替你做主。” “那就多谢陛下了。” 疏真嫣然一笑——以她对朱闻的了解,后者若是听到这话,必定大发雷霆,今后再也不准她替自己来朝觐。 未央 她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嘉帝。 当年的俊秀少年,如今也已经是玉树临风的青年皇帝了,只可惜…… 嘉帝咳了两声,屏风外的侍女连忙呈上汤药,他缓缓饮下,瓷盏的釉光在清瘦面容上留下淡淡阴影。 他的身体,仍是如从前一般虚弱,无论怎样的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 疏真看着心下难受,嘉帝却不以为意,“朕大概会是一个短命的皇帝。” “陛下不可如此胡说。” 疏真连忙阻止,随即说起叶秋传授的一些养生之法,两人谈得兴起,倒是没人注意到,原本端坐一旁的世子朱颐,悄无声息的溜之大吉了。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水榭外的林荫下忽然传来女童的哭声。 疏真一楞,嘉帝的面色也有些古怪,他仔细听了,“这声音……好似是朕的小未央!” 两人于是离席,三两步走过曲桥,到了树下探看。 水榭边林荫婆娑,日光正是晴好,一具别致精美的小摇床边,四五个宫女正一脸惊慌失措,“未央公主她……” 疏真与嘉帝越过她们,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人目瞪口呆。 小小的女婴,正哭得手舞足蹈,玉雪可爱的脸上留有一个清晰可见的齿痕。 一旁朱颐双肩垂下,一副沮丧失望的模样。 “原来……不是糍米团的味道啊!” 这一句虽然小声,却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日光照在他俊秀面容上,雪白的虎牙闪着光芒,狂魅而不羁。 虽然是日光明媚,疏真却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不敢去看身旁嘉帝的面色—— 这个混小子! “糍米团……” 林荫之下,嘉帝面色古怪,随即却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惊飞无数鸟雀,引得宫墙边的从人好奇纷纷。 …… 十八年后 火舌窜至半空,烟尘随风簌簌落下,黄昏天幕中,绛血与暗金揉成一色,压抑中满含惊心动魄。 未央将最后一页书信放入瑞兽铜炉中焚烧,打量四周,发觉已无可收拾。 雪色纱缦被风吹得四散飘荡,曳地成缕。含元殿外时时有惊慌的脚步声响起,宫女的哭喊声压在嗓子眼里,更添恐怖凄惶。 未央静坐在高椅之上,金丝楠木的扶手,摸起来分外温凉滑润,连指尖都染上了淡淡暗香。 这是父皇生前,惯常所用的座椅。 未央忍不住想用脸贴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宛如多年前,她向父皇撒娇一般。 半明半暗中,她轻轻叹息一声,终于还是坐正了身子。 窗外火舌更浓,绛雪殿的方向,隐约有女子的哭喊声,映着黄昏的天色,分外阴冷凄厉。 未央微微皱眉,随即,眼中闪过无动于衷的冷光。 善恶到头,终有此报。 “未央公主……” 有人隔着殿门在喊。 未央恍若未觉,任凭来人先是小声呼唤,随后便叩起门扉,最后变为用力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