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态自如,声音不疾不徐,虽略有些低哑,却带着清新奇特的磁韵,众人都觉得悦耳,只盼多听两句才好,只有朱闻站在她身边,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金禅神情越见惫懒,笑意也越见高深莫测,“虽是立场对立,本王却对你衷心敬慕,只可惜啊……” 他叹息一声,慢条斯理,却是将声音传遍两军阵前,“朝中奸臣勾结擅权,竟迫你远遁至此!” 他好似怕周围人还没回过味来,又意犹未尽的说了一句,“堂堂金枝玉叶,竟落到如此地步,今日一见,实在替你不值。” 真是不对劲! 朱闻看着这两人一对一答,心中那种怪异感越发强烈,直到这一句让四下里军中哗然,猜测蜚语乱成一团,他终于确定事有蹊跷! 他正要开口打断,却觉得手腕被轻轻一捏,转过头去,却见疏真目若点漆,流转间向他轻轻示意,他眉头一皱,却终究收住了话。 疏真全身裹在黑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大王这话,倒是存着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金禅仍是笑意不减,却丝毫不见退让,“无论如何,我对故人心意不变,此处即将成为兵戎之地,你又何必立于危墙之下?” “你让我速速离去?!” 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话语,疏真不禁失笑了,笑声中带起无边冷肃! 她向前一步,已然到了城墙最边缘,就这么直直看下,目光宛如绝世神兵,向金禅疾射而去—— “既已是城中一员,那便是城在人在,岂有危墙之说?!” 风动 金禅眉头微皱,好似无限惋惜的模样,“你这般金尊玉贵的身份,若是殉死在这边城荒域,实在是不值啊……” “这也是我天朝疆域,便是葬身在此,也算死得其所。” 两人一对一答之间,两军阵前众将士却是听得惊疑不定,朱闻现下已经肯定,金禅言语明示暗喻,只差没将“金枝玉叶”四字烙在众人脑中——只怕这一来,流言将如火如荼般席卷四方,甚至是整个天下…… 整个天下么…… 朱闻不禁看了一眼身旁的疏真,黑纱重重,将她的眉目神情都遮挡——这也是她默许,甚至是配合的吗?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的念头驱走,却只觉疏真方才那句铿锵宛如金石,落地有声,其中的决然坚定绝非作戏! 金禅的眉梢微微一颤,随即却仍是一派笑意,“若我今日执意要攻城呢?” 疏真轻声笑了,信手拂动肩上的钗穗,素手竟宛如玉雕一般,“我的答案一如当年——以身前为线,只要一息尚在,便不容狄人入城!” 以吾身前为线,只要一息尚在,便不容狄人入城! 这是何等熟悉的一句…… 朱闻这一瞬间,想起了那日如意楼上,评书人所说长公主的故事,那兵临城下的一幕,宫装长剑的金枝玉叶,以及,那回援救美的天下名将…… 情景相似,却是人事已非…… 这一刻,他心中那个由暗到明的猜测念头,终于化为实体! 金禅却不顾他心中思绪万千,在城下军阵中央冷笑道:“仍是好大的口气,可惜……今非昔比,如今的你,又能怎样?” 疏真竟没有动怒,仍是语带笑意,“你说得对,如今的我,确实不能如何。” 下一刻,千军阵前,只听她继续道:“此城主人在此,它便固若金汤!” 这话一出,全场肃然,再无一点声息! 朱闻猛然抬头,却正看入她的眼—— 纱幕遮挡下的寒眸,仍是那般淡定冷然,静静的看着他,眼角那微弯的弧度,是表示……她在对自己笑?! 那笑容一闪即逝,宛如夜昙,看似冷淡,却是染了微窘的青羞—— “我相信你能做到……” 细若蚊呐的声音在身畔响起,朱闻只觉得心中好似打翻了蜜罐,一时醉甜难以自已。 “好好!” 金禅虽然仍带笑意,却好似蒙了一层严霜,“既然你对他有如此期望,我便攻下此城让你看看!” 随着他一举手,身后无数大军便浩荡而来,城墙上下顿时箭石如雨! 大战开始! …… 朱闻坐在城楼正阁内,外间的撕杀声好似完全不入他耳中一般。 疏真仍裹了那件黑纱衣,袖带轻盈飘忽,却遮得密密实实。她取过一旁的皮革水囊,轻饮一口,目光从垛口望下——满地的尸体残血,好似引不起半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