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容的手不由在鼎炉边缘掐得发白,朱炎却是面色一沉,罕见的疾言厉色,“这是你该管的事吗,还不退下?!” “父王,您有时实在太固执了……” 朱瑞今天却似中了邪似的,不顾一旁总管与女官不住递眼色,仍是微昂起头,诚恳道:“有些事情,您圣心独断,却也未免有所偏颇,比如四弟,总是要住在母亲身边的,还有,叶太医虽然提议您以海鱼羹汤来强身健体,可您实在不该每日食用,岂不知过犹不及……?” 他浑然不觉朱炎不悦的脸色,居然又对萧淑容道:“淑容,您也该劝劝父王,每日服食海鱼实在有些不妥,您也不该一味任由他如此进膳。” 朱炎哼了一声,觉得这个儿子真是憨直到让人哭笑不得,想要责骂,却又不舍。一旁的萧淑容却是被朱瑞撩拨得双目微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从额发的缝隙中偷偷打量着朱瑞,一时竟不知这人究竟是憨直淳朴,直抒心意,还是大奸大恶到了极点?! 她颤抖着手收拾碗筷,心中激荡之下,却是让碗底的一点涟漪荡了出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香味萦绕在她鼻端。 萧淑容手一颤,只听咣当一声,碗盏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萧淑容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浑身都在发抖,她蠕动着嘴唇,勉强吐出三个字:“有……有毒!”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朱炎几个月前便受人下毒暗算,风波未平,这次居然又来了?! 立刻便有人飞扑上前,取过热水一叠声为朱炎催吐,萧淑容颤着声音道:“没用了,这是‘璎珞之毒’,中者不过一刻便会……” 她的面上完全失去了血色——所谓璎珞之毒,其实就是从野樱桃中提取的毒素,带着淡淡的苦涩杏仁香味,往往被人忽视,顷刻之间便会毙命。 “朱瑞……你、你竟然!” 萧淑容这次的指控乃是真心而怒,朱瑞整个人都好似呆傻了,居然说不出半句反驳的,正在这个混乱的当口,朱炎挣脱开众人的七手八脚,沉声道:“寡人平安无事。” 他随即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完全无碍。” “这……怎么可能!” 萧淑容不信的低叫,“这个杏仁香味,我不会弄错的!” “恐怕真是你弄错了,淑容。” 朱瑞的面色由惊疑转为了安心,他好似忍俊不禁,却又叹息一声道:“这里面,是我为父王精心熬制的杏仁膏。” 满殿混乱中,只有他的声音响起,“杏仁性味苦、辛,对润肺、消积食、散滞气都有极大的功效,父王有咳疾,最近又大量服食海鱼,进这个再合适不过了。” 幻术 细微的窃窃声响起,宛如煦风吹过殿堂,众人终于松了口气,纷纷放下手中的器皿,混乱的风潮终于停止了。 朱瑞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衣衫,还好心的替侍女扶起地上的棋盘,轻声叹息道:“淑容,你也实在是草木皆兵了。” 萧淑容的面容刚恢复了一点血色,听了这话又变得雪一样煞白。尴尬中,她竭力讷讷道:“臣妾以为……” “住口。” 平淡无波澜的嗓音,却好似鞭子狠抽在人身上,让人肝胆俱丧。 朱炎仍是端坐正中,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了。” 萧淑容低泣一声,转身踉跄着跑开了,她身上的馥郁兰香,久久萦绕在众人鼻端。 朱瑞仍是一派温文微羞,“父王,您也别怪她了,她是关心则乱,一时心神混乱,也不足为奇……” “丢人现眼。” 朱炎淡淡说了一句,眼底却不见多少怒意。朱瑞揣摩着他的意思,及时递上了手中接住的文书,随即又俯身去拣。 混乱的地面上,卷轴和硬本封折七散遗落在地上,朱炎的手刚拿起一卷摩挲得有些光滑的卷轴,却已是系绳散落。顿时画面流泻而下—— 身着宫装的少女持剑临风,俯瞰天下,绘笔精致之下,仿佛白刃一挥,便是风卷云动。 那眉眼,好似跟谁极为熟悉……! 朱瑞的目光一闪,眼前顿时闪现萧淑容那一双弯眉,他骤然想起那些若有若无的传言,顿时心中一震,骤然明白了七八分。 朱炎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怔楞,回头看时,不动声色的将他手中的卷轴接了过来。 他又凝视了一瞬,随即便收入了封绦之中,那样倾城之貌,高绝清隽,便从朱瑞眼前如云如雾的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