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 朱闻略微收敛了怒气,沉声问道。 卫羽干咳一声,面色却是有些古怪,“这是君侯您的家务事,我们作外臣的,不好多说。” 他说话之间,双目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静坐的紫衣纤影,在“家务事”三字上,却是声调上扬,微微加重。 朱闻又好气,又好笑,被他这一插科打诨,倒是怒火冰释大半,他随即看向疏真,声调略微放缓道:“疏真,你的意思呢?” 疏真闻言台头,双目清辉莹然,倒是让朱闻心中又是一动—— “若你打定主意继续忍耐,那便走一趟王城……” 她声音顿了一会,随即又冷然一笑,“贸然违抗诏令,只怕燮王手中之刃,便要朝着此地挥斩而下了——当然,你若是有十足把握可以接下这雷霆一击,那便可以高枕无忧,不去理会这道诏令。” “若是他将我长留王城,又该如何?” 朱闻静静凝视着她,又继续道:“更有甚者,若是将我赚入城中,白刃齐下,我便是有通天之能,也难逃杀劫——事后他只要定我忤逆不轨之罪,那便万事齐备,再无人置椽了。” 疏真轻笑一声,清越高凛,让人心中一颤,“燮王朱炎……” 她缓缓吐出这个称谓,缓缓道:“是个心狠胆大的人。” “他素来喜欢将万事都控制在自己手中,虽然刚愎自用,却鲜少受挫——这样的一个人,不会因恐惧你的实力而迫不及待地杀之,他只会慢慢的布网,慢慢将你周身尽数束缚,让你动弹不得,最终只能为他所用。” 疏真鲜少多言,这次却是一下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让朱闻颇为惊异,他细细品味,倒觉得真是将他父王的性情说得透彻十分—— “嗯……这倒将他一贯手段说得微妙微肖——听你的话音,倒是对他颇有了解?” 他看向疏真,眼中有玩笑亦有深思探究,疏真淡淡一笑,眼中波光一闪即逝,“何须见过真人,只要熟读他与官员司台的往来书件,再对当下政令多加详思,上位者的性情禀赋,便也能看出十之五六来。” 她好似不欲多谈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反问道:“君侯你自己意下如何呢?!” “父王的性情如何,我倒不敢肯定。” 朱闻微微一笑,森然之中带出些自嘲的讥诮来,“只是,如今这边陲仍是不稳,在选定继承人前,父王是不愿让此地糜烂生变,随便便宜那些北狄人的。所以,我断定他不会对我下手。如今虽然冒险,也只能入王城一趟了。” 他主意一定,起身踱了几步,随即对卫羽断然道:“去把那使者唤来,就说我边陲仍有不稳,回夜宫中也未及准备。十日后,我便会带了一应女眷,亲自去王城觐见父王。” …… 君侯被召回王城受赐,并将带一应女眷前往长居! 这一消息如生飞翼一般,一个下午便传遍宫中,姬妾宫人们心思各异,念及远行,倒是各去忙乱不提。 朱闻这几日与卫羽也是没日没夜的奔忙——两人已然商量完毕,卫羽将留在封地主持一应事务,但那颜族的善后仍要继续,敲骨吸髓之下,仍获得不少战利品,只是须防朱闻不在,那老贼酋会趁火打劫。此外,还要预防燮王派人朝君中渗透,此番种种,忙碌了七八日,送算大致有了眉目。 到了第十日上,终于没法拖延,在王使的催促下,一行宫车队伍绵延数里,终于浩浩荡荡上路了。 疏真坐在车中,微微挑开帘幕,但见日光明朗,风中寒意尽退,却是带了些柔暖宜人——北疆的春日虽然迟,却是终于来了! 她掐指一算,不禁自失一笑,“今日竟然是上巳节!倒是忘了个精光。” 京城之中,此时已然是桃红柳绿,一派草长莺飞了吧? 她眼中光芒闪过,想起年年此时,青年男女们结伴而出,到了灞水之畔,以兰草与芍药相赠,更有风雅之人,或以树叶题诗,或以灯盏画谜,曲水流觞,蜿蜒而下,留待有缘之人,结成一段佳话……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她喃喃念起《诗经·郑风》之句,心中却是黯然悲怆,不能自以—— “那年的诗谜,你到如今,大概也没猜出来吧……萧策。” 她清渺一笑,微微颤动的羽睫将一切心事遮挡,却是不愿将帘幕放下,只是朝外而望。 “今日是上巳节,这可是姑娘们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