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纨蹙眉含泪,楚楚可怜,神色间却不尽柔怯,反带着几分坚定之色,低声道:“爹爹讨贼安民,俯仰无愧,完颜将军磊落坦荡,更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姐姐放心,我仆散宜嘉就算终身不嫁,也绝不会和陷害忠良之人厮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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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麟回到府中,也顾不得哄回杜蓁,先扎到书房里给完颜彝写信,说上回周氏原诗佚失,这次附录补上,并将诗重抄了一遍,眼看日色将晚,便将信封了起来,只待明日一早再让家仆送去陕西。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完颜宁秀逸的字迹怔怔出了会神,又想到那张遗失的诗笺,心里仍觉不甘,又翻箱倒柜地找起来,那诗笺却如泥牛入海,一点踪迹都未留下。
他颓然回到桌前,一屁股坐下来,眼角余光倦怠地扫过桌面,忽然惊得大叫一声,一跃而起。门外侍从听见叫喊,忙跑了进来,只见王爷一副见了鬼的惊恐表情,颤声问:“谁?!方才谁进来过?!”侍从们面面相觑,都说无人来过。
承麟腿都软了,他向来不信鬼神,可此事做贼心虚,又接二连三地碰到异象,不由得他不信。侍从们又问发生何事,承麟喘息着指着桌案,却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放在案上的、完颜宁默录的那张诗笺,也一样悄无声息地不翼而飞了。
第56章相期晚岁(十)露迹
杜蓁眼见承麟甩头而去,眼泪怔怔而落,哭了一会儿,又想起云舟之事,犟脾气发作,明知丈夫不喜,却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也不会套话,单刀直入地问出疑惑,云舟却低头不答,被问得急了,便淡淡道:“章台柳枝,岂容自主,王妃不要费心了。”杜蓁急道:“你不肯吐露实情,将军以为你弃他负他,自然也不愿以诚相待。”云舟惨然一笑,心忖道:“他收到我的信,却连一个字都不愿回给我,难道我还要向他乞怜么?”
杜蓁追问无果,垂头丧气地回到房中,想到丈夫,又是一阵伤心。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轻轻擦去她脸上泪滴,徽儿扑闪着清澈的大眼睛,甜甜地往她怀里拱:“阿娘不要哭了,我请姑姑帮您出出气,好不好?”杜蓁搂着儿子柔声哄逗,说自己没事,徽儿笑道:“阿娘,您带我去找姑姑好不好?我有功课要问。”徽儿自去年起,一直由完颜宁教授读书,杜蓁爱怜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道:“你要问什么?”徽儿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想问问姑姑,章台柳是什么典故。”
杜蓁一怔,微微责备道:“你方才偷听我和周孃孃说话了?”徽儿摇头否认,杜蓁以为儿子撒谎,不悦道:“那你从哪里听来这话?”徽儿解释说是诗中读到。杜蓁越发气恼,正色道:“胡说!姑姑怎会给你读这种诗?!你小小年纪惯会撒谎,连阿娘也骗!”徽儿见母亲动了真怒,不免有些害怕,委屈地撅了撅小嘴,细声细气地道:“不是姑姑给我读的,是我从爹爹书房里找来的。”
杜蓁闻言松了一口气,想到丈夫风流倜傥,书房里有些艳词原不足为奇,哄道:“这种诗不好,别理了,你只读姑姑教你的那些。”徽儿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吟吟地道:“阿娘,姑姑也抄这首诗呢,所以我才想去问问她。”
杜蓁满头云雾,皱眉道:“你姑姑是个正经女孩儿,怎么会……”她忽然想到,或许是承麟将云舟之事告诉了妹妹,完颜宁有感而发,情不自禁地写下诗句,又转而想到,说不定完颜宁并不敌视云舟,她真正的态度就藏在诗里,便抱起儿子,认真地问:“徽儿,你还记得原文吗?”徽儿眨眨眼,笑道:“记得呀,姑姑抄过的诗,我都背熟了呢。”杜蓁大喜,忙叫儿子写下来,可徽儿却有几个字只会认不会写,见母亲皱起眉头,便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诗笺:“阿娘别急,我有姑姑手抄的,给你看!”
杜蓁喜出望外,接过一看,果然是完颜宁秀逸的字迹,可文义却看不大懂。徽儿向母亲解释了子规啼月、庄生梦蝶,又述说了玄都观“前度刘郎今又来”的典故,皱着可爱的小鼻子说道:“就这句章台折柳藏破镜,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杜蓁犹豫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咬牙道:“徽儿乖,这诗借阿娘用一下,马上还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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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诧异地接过诗笺,打开一看,明明是自己密封了寄给完颜彝的诗,字迹却是另一个人的,登时愣在了当场。杜蓁小心地问:“周妹妹,这诗是什么意思啊?”云舟回过神,疑窦丛生地反问道:“这张诗笺何人所写?王妃又从何处得来?”杜蓁有些尴尬,这些日子以来,她并未提起过完颜宁的存在,只能含糊地道:“是……徽儿的姑姑。”云舟越发惊讶:“郡主?她抄这首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