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害怕和陌生男子的肌肤相触,害怕那滚烫的体温,即使这个人只是个“毫无威胁”的少年。和万淼曾在一起的日子,曾经闺阁中婆子妇人低低地笑说的舒坦她并没有感觉,她只是承受着,而因为她的沉默,万淼愈发冷漠蛮横。后来,她看过很多书,但仍然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婢女会喜欢主动热情去做那样的事。她微微的怔和不自在落在孟沛眼里,他目光微动,复尔言笑如常,换了话题:“对了。远哥儿五岁了吧,可开蒙了?”温宣鱼回神:“舅舅最近忙,原是准备这个月就开始的。”乡间孩童,但知觅梨寻栗撒欢,这世道又乱了许多年,如今短暂的平静,大人也都把时间用在了糊口上,读书那是在温饱以后才考虑的事。孟沛便道:“我叔爷今天还说起,不如让远哥儿到他身旁去,每日一个时辰的时间他还是有的。”曾经的国子监祭酒来、检校少师亲自给一个乡间小儿启蒙,这是何等的机缘。温宣鱼还没说话,那边急着开门送客的小莫远已经跑过来叫起来:“啊,我不,我不上——”温宣鱼伸手抓过弟弟,用一颗蜜枣直接堵住了弟弟的嘴,先应了下来:“如此,那就多谢孟老先生。”孟沛便道:“嗯,那明天下午酉时就劳阿鱼妹妹便送远哥儿过来吧。”萝阳村就在孟家住的安宁镇旁边,走路慢也只要一炷香时间,现在舅舅舅母都在忙,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最佳的护送人选。看温宣鱼应下来,孟沛便颔首一礼离开了。院墙中一株一人高的茉莉开得正好,花香顺着夏日燥热的风吹动,卷落墙边的几片新叶,滚在墙边的行路人手上,孟沛伸手在手背上拈起一片叶子,轻轻碾了碾那触碰到手背的食指。回到孟家,意外的是今日叔爷也在家中,看见他回来,孟岱面沉如水:“你醒来不去学堂,去哪里了?”孟沛微沉的目光淡淡扫过庭院中一个多嘴的长随,那长随脊背一凉忙低下了头。孟沛转头看着叔爷,面色不变,坦然道:“去见一个人。”孟岱闻言面色越沉,隐隐有些压不住的火气:“见人?一身脂粉气。你可忘了你的身份,此等关键时候,怎能分心去做旁的无关紧要的事?年底代州忠武军会有稽核,优胜者不计出身可直接授职,这个时候,你竟然浪费时间去见一个女人。”孟沛纠正他的措辞,抬眸一笑:“叔爷知我,从不浪费时间。”说着,他左右随意一看,顺手勾起了庭院旁箭筒中的箭翎。“叔爷曾应允我。”他语气悠然,浑然不似曾经少年人的拘谨,带着三分淡然三分上位者的笃定四分慢条斯理,“若我三箭齐中,便答应我一个要求。”“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你——”话音未落,孟沛另一手搭弓,手稳如铁,三箭齐齐搭上弓弦。他微眯了眼睛,毫无迟疑,手一松,几乎同时破风声出。孟沛的箭法是自小教习本极为出众,但是在经历了孟家变故后,他的手在搭弓的时候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抖。之后不管是怎么练习,总是难以瞄准,在孟岱的监督下,孟沛曾试了各种办法,在手上挂着沙袋练习,蒙着眼睛练习,甚至以长鞭剧痛转移注意力……但无论练习如何,只要一开始真正的射箭,他一看到那鲜红如血的靶心,手腕就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但现在——竟然!!孟岱呆住,难以置信看着箭靶,三支箭稳稳当当齐齐没入红心,他目瞪口呆转头看着这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侄孙,方才他身上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和凌厉,让人心惊。孟沛垂弓,侧头重回那个温雅的少年,他道:“好了。那么收下我这小舅子做叔爷的启蒙学生。如何?”一抹烙印,似乎印进了手心……新竹摇曳,月影越过浅浅的窗棂照在少年郎挺拔的身上。孟沛又做了一个梦。梦里马蹄正踏过朱雀长街,他作为新帝心腹负责清理前朝旧臣和细作。当然,还顺便了结他自己的旧仇。他喜欢这个差事。他不疾不徐,杀人和用刑,恩怨分明,一个一个来,神色波澜不惊。高座下那个撒钱的温家管家奄奄一息吃完了足足三贯铜钱,嘴角微微一动:“你我的事,当了了。”他的心腹爱将分列其后,嘴角噙着冷笑,等着下一个。他的那点事军中早传遍了。他成为指挥佥事的时候,曾派人去京都温家想问一问那个娇怯怯的姑娘,但得到的回音是一封嘲弄他不自量力的回信。回信的落款是温宣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