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劝诫的话也是娓娓道来,抚平了尘云离内心的焦虑。
见他冷静下来,尘文简又笑道:“我本已做好了在这座藏书阁耗费一生的打算,如今有你相助,不知将来能省去多少功夫,我很高兴,你也莫要心急。”
“你心态真好。”尘云离笑着扑腾扑腾翅膀,“好吧,那我……”
他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这时,尘文简也已登上三楼,迎面就是一幅泼墨山水图,挂在两座书架之间。
“尘文简。”尘云离的声音有点恍惚,紧接着变成了狂喜:“快快快!往前走!看左边那个书架!”
尘文简从他的语气中悟出了什么,脚步瞬间加快:“你感应到了?”
“对,特别清晰,就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灯!”随着他越走越近,尘云离的感应也越发强烈,“看书架第三排,左数第三本书!”
他话音未落,尘文简已经一把抽出了那本书,只见有些褪色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字——《玉蔓江上,谪仙传奇》。
等会儿等会儿!这好像是……话本?
青简月光(四)
尘文简正反翻了个面后,将书册递到尘云离面前,以眼神询问:就这?
尘云离闭眼再次感应,意识里一团金灿灿的光向外放射无数道光线,其中一道就连接在这册近在咫尺的话本上,根本不存在错认的余地。
“就是它!”尘云离理直气壮起来,“也没有人规定与历史人物挂钩的一定得是史书古画这种‘严肃’物件啊。”
“说的也是。”
尘文简握紧话本,也不急着看,把三楼剩下的地方逛完,确认没有第二件相关物品,才就近寻了一张窗下空桌,坐下仔细研读。
尘云离落在翻开的纸张顶端,跟随他美玉般的手指,透过一列列陈旧的文字,一窥故事中波澜壮阔的天地。
这是一个略显老套的故事,从尘文简的角度看去,满纸皆是陈词滥调。但对于尘云离而言,情节虽不新颖,却很精彩。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侠客,在那个天上掉块砖头,砸到十个人五个用剑,五个用刀的江湖里,他是个异类,因为他的武器是弓。
不过和军队、战场上批量制造的弓箭不同,他的弓立起来与自己一般高,弓弦以特殊材料鞣制,据说完全拉开有百担之力,穿云裂日不在话下。
弓的上下两端打磨成锋利如刃的尖角,和寻常刀剑一般也开了血槽,必要时还能拆卸当匕首用,锐利之处更胜普通武器铺里出售的那些。
在整个故事里,他的弓多数时候只做震慑用,往身前一放,敌人十分的胆能被吓去五分,之后只要抡起大弓,或砸或抽,或用两角的利刃杀敌,毫不费力。
明明是个弓兵,可他表现出来的战斗素养却跟近战差不多,力量更是大得恐怖,毕竟那么大一把弓,要抡起来砸人也不容易。
全书直到结局也没有提及侠客的姓名,只以“那位先生”代称,从他名震天下后隐居写起,结庐玉蔓江畔南山下,莳花弄草,种田栽树,不时帮上门求助的后辈支招解决麻烦,或者偶一出手再现绝代功夫。
作者文笔不错,剧情编排疏密有致,很适合下饭和闲时打发时间,但没有任何文学性、哲理性,恰恰是尘文简最不爱看的那一类书。
尘云离倒是挺喜欢的,见尘文简因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眉头紧皱,扑闪着翅膀拍了拍他的眉毛,说道:“别这样嘛,好歹是条线索。”
“线索在哪儿?”尘文简不解,“这似乎只是一部普通的话本,你……确定自己当真有识别与那人有关的物品的能力?”
“当然!我比你更想赶快找齐那人的生平,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糊弄你!”说着,尘云离忽然灵光一闪,扭身飞回话本,“翻开,帮我翻到开头介绍主角兵器的那一段。”
“你有发现了?”尘文简连忙照做。
“你是文化人,晦涩难懂的典籍读多了,难免养成透过文章表面含义去琢磨各种内涵、寓意的习惯。”一边说,尘云离一边踩到“弓”字上,“可是很多事情往往浮于表面,就像做谜语时一种常用常新的方法——谜底就在谜面上,简称灯下黑。”
他微微张开翅膀,落下的阴影如同为身下的“弓”字添了墨,尘文简眸光一动,霎时福至心灵。
诞育出简灵的竹简中有一句形容“月中白影”的话——踏雪履云,拉弓满弦。
“是因为它?”尘文简捧起尘云离,“你如何确定话本里的弓和竹简上的弓是同一把弓?”
尘云离反问:“那你又是怎么确认月中白影就是你一直追寻的人?”
窗外飘过一大团云,遮蔽了日光,也在尘文简眼底投下斑斓的光影。
“他不叫月中白影……他叫云离。”
尘文简一张口,尘云离就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结果第一句话就给他整不会了。
“……他、他叫什么?”
“云停处,离恨短,少悲欢。他有一位追随者是千年前那个朝代的末代人皇,收集了很多他的资料,后来国破,付之一炬,唯独这句话随人皇的起居注留下,根据起居注中提到他的部分,世人推测他叫云离。”
尘云离默默蜷缩翅膀。
尘文简道:“起居注是记录帝王生前言行的史料,那位人皇的不全,大概遗失了十分之九,余下的两千字里,有一千字跟他有关。除去他的姓名,起居注中提到他喜着白衣,隐居的地方有万仞高峰,湍急飞瀑,风景甚美。人皇还收藏了一幅绘有他身影的画,画中只有一轮明月造境,他身在月中,踏雪履云,恍如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