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除了太监便是宫婢,数量不在少数,且每隔几年都会遴选新人。只道林子大了,便什么鸟都有了。久而久之便有个别的见当今圣上脾性温厚,且后宫不丰,会动什么歪心思也不奇怪。是以隔三差五地便会上演这么一遭,这不,这回据说是贤妃宫里的一个宫女,今日在天子跟前面色古怪。天子身边的冯总管眼睛向来都很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这宫女好似藏着什么猫腻。将她私底下叫去盘问几句,还没动用上什么手段那宫女便绷不住心态,竟从袖口里抖落出来一个小瓷瓶。太医鉴定出里头是有些媚药成分。如此才知晓这小宫女动了歪心思,竟是打算趁着贤妃不在,想要下药给天子,借此搏得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被一顿逼供之后,她一会儿说下药了,一会儿说没有下药,被吓得语无伦次,冯二焦没办法,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哪壶茶水有问题,只好张罗着人手将天子殿里外的茶水全部都更换了一遍。至于这宫人自然也是按着规矩从重处置了一顿。茶花听罢,心中不知做何想。但回忆起今早上的情景,关于她哥哥这件事,按着规矩她便该去向赵时隽当面谢恩。她再三犹豫之下,到底是他早上那份毫无波澜的态度给出几分底气,让她还是决意同这位新君叩谢,全了这份礼数。茶花去时,赵时隽并没有在办公。被引入殿中时,她便正好撞见太医将那些刺入新君头顶穴位的银针一一收走。她敛着心下的诧异,过去拜谢之后,出于礼数亦是轻声提及:“陛下为国为民宵衣旰食,也当爱护自己身子。”赵时隽道:“与政务是无关的。”“实则朕幼时便一直有被母亲打断腿的阴影,想来你也知晓,朕那腿不时便会疼痛难忍,不过后来腿不疼了,反倒是额上不时地要疼上一阵,那阴影多半也就换了位置发作……”他风轻云淡说起这事情,却令茶花立马联想到当初砸破他额头的事情。她脸色微变,忙起身向他行礼赔罪。正要跪下时却被他虚扶了一把。“无妨,当初是朕犯得错,有此恶果也是朕该得的。”茶花越听便觉冷汗涔涔,“对不起……”她那时打伤了他,确实没想到这些。赵时隽不动声色地将她紧紧扣紧掌心的小动作纳入眼底。“茶花,再说对不起就见外了……”他顿了顿,转而又道:“都三年了,莫不是你仍放不下?”茶花错愕地睁大了眸。“我……我自是早早就放下了。”“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有记挂在心上的……”许是他提得猝不及防,叫她亦是说得磕磕绊绊,反倒存了什么心虚在里头一般。赵时隽却仿佛没有在意,只对她温声道:“我也是。”这次,他并未带上天子的自称。茶花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面上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现如今,反倒是她在他面前好似有什么不寻常的态度一般。就像她当初对他说的那样,他们之间并非是非黑即白的关系,他昔日对她的好与坏也都无法彻底割裂。是以只能道一句“过去”了事。这番平静的景象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画面。赵时隽抿了口茶,掀起眼皮朝她面上扫了一眼,却忽地提起茶壶往她面前杯中续了杯茶。“不如与朕品一品这新贡的茶叶……”茶花自是受宠若惊地谢恩,双手端起茶水递到唇畔浅尝了一口。不曾想那茶水入口滋味苦涩至极,几乎让她下意识颦起了秀眉。茶花轻轻放下茶盏,听对方问道:“如何?”赵时隽盯着她梨白的侧脸,见她捏着手里的帕子侧过面颊轻拭了拭润了水光的软红唇瓣,而后才轻声回答。“臣女不太懂茶……”“也是……”男人沉着嗓音道:“这些年朕愈发爱喝浓茶,寻常人是鲜少有喜欢的。”他说完这些,又问及贤妃的近况。茶花将乔瓶儿夜里睡得都很安稳的状况说与他听,他才缓声道:“那你往后也不必再服侍贤妃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他摩挲着掌心里质地温润的佛珠,俨然公事公办的姿态,好似也提醒她如无必要,不需再进宫来。茶花口中答了个“好”,心道自己此番出了宫去,往后多半也不会再轻易踏足此地。他们兴许也不会再见面了。她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唏嘘,只当他们如当下这样一起坐着喝茶的情景多半不会再有,待他的态度也逐渐同待旁人一般,软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