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两家颜面和名声,黄家父母自然不同意,安抚自家儿子的同时连带着也记恨上了惹出这许多是非的苏谷。于是黄举人亲自下了帖子请苏秀才上门,而后两人之间商议了什麽便只有在场的人知道。
而此时的苏谷茫然无知,只是在被柔姨娘叫到主院里看到高位上许久不见的父亲和主母时便油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主母苏夫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开口便是要致他于死地。
“老爷,谷哥儿不要脸勾引自己的嫡亲姐夫,把咱们家的名声和哥儿姐儿的前程放在火上烤,这样下作不检点的本~性,要还留他在这世上活着,那就是真正的不公啊!”
柔姨娘一听这话便立即软了腿拉着苏谷跪下磕头求饶,一旁的胞兄苏崎也吓白了脸,颤巍巍的跟着跪了下来。
苏秀才也气得很,他神气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差点被一个庶出的哥儿害的晚节不保,看着跪倒的苏谷苏秀才狠狠一脚就踹了过去。
只是若这样轻易打杀了苏谷,苏秀才却觉得可惜。
苏谷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嘴角沁出血迹,可见苏秀才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苏夫人脸上闪过快意,睨着苏秀才的脸色继续添柴加火:
“不是我心狠容不下一个庶出的哥儿,实在是老爷您辛苦半辈子才给咱家拼来这好名声,家里耀之他们几个男儿还要读书,下头几个哥儿姐儿都没定亲。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咱们家男儿的前途不说,就连整个苏家都没什麽脸面待在县城里了。”
苏夫人是最了解苏秀才的人,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果然这话一出原本还想着用苏谷去换好处的苏秀才立马歇了心思,只想按照苏夫人说的将苏谷彻底处置干净,不给家里几个即将科举的男丁留隐患。
柔姨娘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如今看着苏秀才的神色就知道不好,只凭着一口气爬起来一个劲儿的给苏秀才磕头,求他给自己的哥儿留一条生路,哪怕将他送到庵子里去也行。
可苏夫人哪里能容得下苏谷继续活在这个世上,黄家家大势大,嫡次子又是个受宠还混不吝的,万一他偷偷把苏谷从庵子里带出来安置在外面,到时候受委屈的还是她的女儿。
苏夫人就这麽一个宝贝女儿,平日里如珠如宝的疼着,成亲后的生活她虽然插手不上,至少苏家这边的意外她要彻底断绝干净。
一朝落难
同样都是做母亲的,苏夫人的心思柔姨娘又怎麽会猜不到,可惜她只是苏家一个无权无势的姨娘,除了跪地哀求之外又能如何?
反倒是苏谷知道哀求没有用,他清楚给自己招来这一切祸端的缘由都是因为这张脸,于是他果断的抢过桌上的茶杯摔碎狠狠在脸上划过,一道由鬓边到唇角的伤口血淋淋的外翻着。
为了给自己换条生路,苏谷用了他此刻能用的最大力道。
“我做没做过主母所说的那些事,父亲是知道的,但事情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说这些也没用,只求父亲能看在生养了我一场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翻开的伤口筋脉扭曲肿胀,满脸滴血的苏谷眼睛大睁声音嘶哑,活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在场的衆人被这一幕吓得喘不过气来,就连最心狠的苏夫人和苏秀才都紧紧捂住口鼻,生怕那血腥的味道钻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的儿…”柔姨娘长呼一声跪地爬行,尖细拔高的声音像极了戏文里哭坟的女鬼,吓得衆人一个激灵:“老爷,你放我我儿吧,我拿我的命抵我儿的命啊…”
柔姨娘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护着苏谷,而身为同胞哥哥的苏琦脸上虽然哀泣,可看着苏谷的眼神却是躲闪的。
苏夫人也没想到苏谷的性子竟然这般刚烈,可眼见他如今毁了容貌,看伤口的程度断然没有恢複的可能,对苏夫人而言苏谷就没了任何威胁,那他死不死就没那麽重要了。
苏夫人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苏谷她心里是有点发怵的,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今天要是非要逼苏谷去死,那苏谷就当真能做出破罐子破摔拉别人垫背的举动。
苏夫人惜命,苏秀才也是。
黄昏的落霞里,苏谷脸上缠着厚厚的白布背着瘪瘪的行囊从后门走出苏家。
行囊里除了他慌乱收拾的两身衣裳和一两银子,就只有柔姨娘磕破了脑袋才换来苏秀才‘好心’施舍给他的两亩祠田地契。
临走时柔姨娘哭肿了双眼,额头上也和苏谷一样潦草裹着白布,她嘶哑着喃喃都怪自己没用,才让苏谷遭了这般罪孽。
可苏谷知道,柔姨娘已经尽可能做到她能做的一切,她的月例不过二百文,除了小院的花费和给苏琦的贴补,这一两银子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极限。
午后的太阳着实晒人,苏谷摇摇有些发晕的头,露出的半张脸轮廓恰好好处,少一分嫌淡,多一分则过媚,刚好精致。
但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另外半边脸却是筋脉外翻狰狞虬结,发红发紫的伤疤还未完全脱落,像是丑陋的蜈蚣趴在脸上留下的印记。
半仙半鬼,不外如是。
如今的苏谷却丝毫不觉得脸上这伤疤难看,相反他十分感谢脸上这道伤疤为他换来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否则,如今的他应该已经被苏家人送给在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换聘礼了吧。
毕竟以苏秀才的那点廪银廪米,要在县城毫不费力的站稳脚跟还要养活那麽一大家子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简陋窝棚后面堆着用泥土夯成的砖块,这是苏谷这麽长时间忙碌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