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惊讶地道:“报信的人还没回来,向导也还没来,现在就断言,是不是太早了些?您一路奔波,这都累成什么样了儿了,多歇两天又能怎么样?”
陈枚道:“说山里凉快的也是你,说要在山下多休息的也是你,话都叫你说尽了。”
仆人委屈地道:“我那不是心疼您吗?”
主仆二人斗了一会儿嘴,仆人拗不过陈枚,去重新打点行装了。进山换洗的衣服得带,用惯的小物件得带,朝廷的敕书、官服之类也得带。陈枚牢记了“隔得远,一次把话说完”的教训,连同张仙姑、祝大的封赠也给请下来了。陈枚亲自把这几件要紧的东西也给检查了一遍。
此外还有几封书信,一封是陈萌的,一封是王叔亮的,陈枚都自己贴身收好,只等当面交给了祝缨。
又等一日,山里出来一个路丹青接他。
……
路丹青回到梧州之后装束也变了,身上“獠人”的味道更重了。在京城,外袍的下摆得很长,如今只到膝上三寸,鞋子也不一样了,还打着绑腿。发式却不是山中女子模样,而是像祝缨那样在顶心挽了个髻,插了一根簪子。
她腰间佩刀不佩玉,肤色比在京城时红润了一些,见面就笑道:“二郎,好久不见啦。”
陈枚道:“也不算太久,我这不是来了么?”
路丹青道:“让你跑这一趟,必是有好消息的。”
陈枚道:“是。”
路丹青高兴了,道:“来吧,我为你引路。小妹回家帮她阿妈去了,赵家表兄有事脱不开身,只有我了。”
她带了二十名精壮的土兵,陈枚看他们佩带的都是正式的武器,身上的衣服也比较整洁,人人都有鞋穿。
路丹青也看了看陈枚带来的行李,确认要带进山,又要去寻驮队。
走的还是一线天。越近一线天,天上飘来乌云,路丹青道:“不好,咱们得紧着些了,山里比外面容易下雨。遇到了雨,山路就不好走了。”
一行人紧赶慢紧,在一线天中段,雨点还是落了下来,路丹青不停催促。不用她催,陈枚也知道这地方危险。在他们到达那个简陋的关口的时候,雨已经很大了,山上开始有零星的石头滚落。
出了关口,就见旁边一处山坡上滑下颗大树来!
陈枚脸色有点白:“天地伟力……”
路丹青道:“到了这儿就已经算安全的啦!山里哪年不下雨?哪年没这些?长年累月,哪里能住人,哪里不能住,都能看得见的。咱们县城就很安全,各家大寨也不错。你要见着没有寨子的地方,再平坦,也别在下雨的时候多停留。”
陈枚虽然披着油衣,周身仍然被潮气绕着,凉。
天黑透的时候,他才进了县城,就着火把的光,依稀认出“祝县”两个字。
本以为下雨居民都会回家,不想许多人仿佛才聚会完的样子,匆匆往家赶,在城门口差点把他们挤到一边。
陈枚听不大懂山上的方言,祝县的居民,大部分会唱一点识字歌,日常时却是交谈说什么话的都有。陈枚只好问路丹青,路丹青道:“秋收。只盼这场雨早点儿停,不然谷子晒不成,就要霉坏了。”
路丹青带陈枚去了祝府,这会儿祝府也还没吃饭,赵苏正在向祝缨汇报:“抢收得还算顺利。田里还余了一点,只要这场雨没下太久,还能抢到一点儿。天如果及时放晴,收成不会减太多。”
小江道:“下点儿雨也不坏,艺甘家也不容易在这个时候捣乱。”
祝银来说陈枚到了,祝缨道:“走,看看去。”
……
祝缨亲自到府门口迎了陈枚,陈枚有点受宠若惊,祝缨看他样子有些狼狈,道:“先换了衣服,吃了饭再说吧。”
敕封刺史是件不小的事,祝缨希望五县的县令也都出现。因秋收,苏鸣鸾等人需要在家监督,不便提前太久过来等候陈枚。今天祝缨才派人去通知他们,现在下雨,今、明两天估计是来不了的。
陈枚打了个喷嚏,道:“听叔父的。”
一行人干净清爽地坐到堂上吃饭的时候,已经入夜,人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陈枚先问祝缨:“陛下准了五县所请,我已将旨意带到,您看,什么时候宣读合适?”
祝缨道:“你才来,歇息一下吧。这场雨一下,道路不也不安全,不急着回去。”
陈枚的想法,是早点回去早好,但身体确实吃不消,回想来时路,也觉得等到天晴了,路上安全了更好些,便也同意了。
花姐等人听到皇帝已经准了,脸上已经带了笑。今天因为天变了,小江等人也在府里帮忙调度,留下来吃饭的特别的多,很小的声音汇成了一股笑意,传入了陈枚的耳中。
陈枚心道:你们倒开心了,可惜朝廷里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的。
赵苏突然说:“二郎清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