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带来的人多,仆人就不用准备了,告诉他们哪里买菜就行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阳刺史忙说:“好!”
祝缨道:“明天,咱们走一趟?”
阳刺史吃惊地问:“又要走?”
祝缨笑道:“对啊!使君,换一匹好马,咱们到下面转一转。我来,虽说是安抚地方、监督官员,我要回陛下一个‘无事发生’恐怕你也是不信的吧?但我不想大动干戈。就算动了,也不要敲锣打鼓的好。你到任也没多久,许多事儿也算不到你的头上。如何?”
阳刺史颊上肌肉一跳:“我当为您分忧。”
“我没有忧愁,”祝缨笑着说,“明天就动身吧。”
……
第二天,祝缨轻车简从,带着陈放、丘一鸣等人一路往西北,途中又捎上了本地县丞,花了两天功夫,到了郑翁的地方。
郑翁的田庄一派宁静,庄上的佃户看到这大队的人马脸也吓青,飞奔跑去主人家示警:“不好了!又有官差来了!”
郑翁父子等战战兢兢迎出来的时候,祝缨正在一户佃户的门外,笑眯眯地问:“给在您家讨口水喝么?”
现在这个郑翁,就是之前告状的那位孝子。他爹死了,他四十来岁就升格叫“翁”了。
郑翁颤颤巍巍地上前,他也不认识阳刺史,但是认识祝缨的那个学生,先来拜见这个县丞大人。
学生姓顾,是顾同的本家,低声道:“莫怕!这是祝大人,顶好的人!”
郑翁来拜,祝缨将他扶起:“受苦了。”
郑翁泪流满面:“大人!大人!大人!”
祝缨趁机要求在这户佃户人家里吃个晚饭,郑翁道:“还请到寒舍,虽是粗茶淡饭,地方到底宽敞些。”
他用祈求的眼光看向顾县丞,顾县丞当没看见,反而眼巴巴地等着与祝缨指示。
祝缨道:“让他们去你那儿,我就在这儿吃。”
她不走,谁也不敢走,陈放眼睁睁地看着他祝叔父直奔人家的灶间,揭开了祸盖。
一锅糊糊粥,掺了点干菜之类。胡人一闹,北地都抢收粮食,如今秋收完了,开始吃稀的了。
这家老翁又要杀鸡,祝缨道:“不用。”
卷起袖子盛了一碗杂粮糊糊,没一点儿盐味,口感极粗砺。祝缨尝出来了一点点麦粒、一些碎豆子,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玩儿艺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下饭的菜,咸菜也无。
吃完了,项安就提着钱袋来与他算饭钱,老翁不敢要,对着郑翁道:“东、东家……”
祝缨道:“不用问他,不要钱,就给你折成米麦。”
当晚,她住在郑翁家里,什么话也没说,好像不是来做安抚使而是来做个县令微服私访的。
顾县丞觉得这一幕非常的熟悉,远离故乡的情绪瞬间就被安抚了,他睡得很香。
次日,祝缨薅着他,东游西逛,直逛到一处村子,问他:“就是这里了?”
“对的。”顾县丞说。
祝缨道:“那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吃。”
顾县丞低声道:“这儿是最穷的。”
“看出来了。”
这处村子的房子比郑翁的佃户还要差些,村口一户人家也在吃饭,祝缨下了马,慢慢地走过去,与他们商量吃个饭。
家中的老婆婆跪着说:“官人莫要寻我们开心,我们家里哪有能供官人吃的东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