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您过奖了,以后的事儿下官也不敢多想,只想把眼下的事儿做好,不给您丢脸。不能让人说上官主持之下还有人做事有纰漏,这是做下官的本份。”
刺史哈哈大笑,问道:“你也到了有两天了,感觉如何?”
“荔枝好吃。就是话有点儿难懂,下官只好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
“住久了就知道了,平日也不必多与他们打交道嘛!必要说话时,这些衙差总有懂的。”
“这倒是个好法子,原本还犹豫该怎么疏理,您一说,头一桩就得弄个听得懂话的听差。”
两人说得渐渐投机。刺史颇具长者风范,道:“本州地处偏远,苦是苦了些,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虽然到了偏远的地方,也不要颓唐沮丧,对了,记得不要与京里断了联系。常写写信嘛。你不记着他们,怎么能叫人家也记着你呢?”
“真不太想写。路上就写了一些,旁人一向和气,刘先生偏说下官写的信,‘说她毫无文采,都是侮辱了文采二字’,实在让人害怕。”
“哦!”刺史有点惊讶地说,“是那位天下文宗么?”
“要不是倒好了,也不至于这样挑剔了。”
“挑剔是为你好。不管你的人,才是眼里没你。”
“是。那刚才的话,您就当我是在撒娇成不?”
两人都笑了。
刺史从头到尾都很和气,还要留祝缨吃饭,祝缨听他的口气也不是很真心,而且看看时间,太阳还挂着没落山,就说:“不敢打扰您。您才回来,多少事儿等着您,能抽这会儿空开导下官几句,已是感激不尽。”
刺史果然没有再留她,说:“你呀,不要忘了去你们府里。知府虽然不在了,你也不要怠慢别的上官。”
“是。”祝缨十足的好学生样。
刺史亲自把她送出了屋,在檐下看着她。祝缨倒退三步,才转身慢慢地走开去。
……——
祝缨出了刺史府,小吴和曹昌都在外面等着,曹昌牵了马过来,小吴看祝缨的脸上一点颜色也没变,完全看不出来经历,问道:“大人,咱们是回驿站呢?再逛逛?”
祝缨道:“回去。还有别的人没拜见呢。”
拜见也是有讲究的,她还有别驾、长史等上官没有拜见。又有,州里各録事、各曹即“参军事”以后很可能要打交道,顶好也见一见。他们的品级未必如祝缨高,但是现官不如现管,以后免不了要用到。用到的时候现烧香就有点仓促了。
拜见得讲究个次序,不见完了刺史,这些人都不能见。最好是按着品级,所管事务的重要与否排个序。
如果有特殊的情况,比如与某人是熟人、亲戚、或有其他亲密的关系,倒可以提前见。如果自己穷得叮当响,那也只好另寻他法或者装死了。
祝缨赶紧回去重新收拾了礼物,与花姐两个又核对了名单。再一一投递名帖,从别驾见起,到长史。长官是必得等到见面的,级别比自己低的,如果赶上见不着,她也放下礼物和名帖。预备动身离开之前再登门一次,能见着最好是打个照面、混个眼熟。
这一圈儿见完了下来,她这一路准备的钱也花了一半儿了。好在府城里要打点的比这个少,她还能剩下些钱到县里,以免被人说叫花子来假冒县令了。
张仙姑说:“好!赶紧走!”
祝缨奇道:“怎么了?这里不好?”
祝大和张仙姑早就想走了!这破地方,话也听不懂,饭也吃不惯,只有水果还行。
祝缨出去拜见上官,请驿丞给介绍一个本地人给他俩当翻译,陪他俩逛一回街。
两人见着这州府心情原是不错的,外地都说这里偏僻,到处是瘴气,又容易生病,特产也不丰富……等等,总之,不好。但是到了一看,除了话听不懂,天太湿热,其他还是不错的嘛!还有许多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好吃的水果。
两人开心地逛起了街。逛着逛着留不对味儿了!
张仙姑抱怨:“本来打量着偏僻地方东西肯定便宜,京城一贯钱在这儿能顶个三、五贯的花,我也好多买点儿东西,咱们带去县衙使。哪知这儿荔枝便宜,旁的东西也不比京城便宜多少。别说当三、五贯花了,一些咱们用惯了的北货一贯钱还当不了一贯花呢!”
祝大也说:“说好了三千里外很穷的呢?!”
祝缨听了两人的话,不由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走,咱们启程。”
张仙姑又想起一件事儿来,拉着祝缨到一边,指了指小江的屋子,问道:“那……她呢?”
祝缨道:“咱们不是说好的吗?随她。我不管了,您怎么把心思倒放她心上了?”
张仙姑道:“怎么劝她回去呢?这个地方,人话都听不懂……”
祝缨道:“担心她安全啊?”
“废话!虽然是个麻烦,也不能看着人有危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