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伤口虽然不大,但毕竟是要害脏器,一连几日纪南星都守在他床边,生怕他感染发烧。
节度使萧伯勤听说裴逸回来就晕倒了,也吓得半死,连夜派人前来探病,还主动要将裴逸接到他府上养伤。
纪南星冷着脸拒绝了,说是病人经不起搬动,萧伯勤只好送来一大堆补药赔罪。
裴逸接连几日始终迷迷糊糊的睡着,看着倒挺平静,并未有什么险状出现。
但纪南星觉得不妙。
他身上的春毒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作。
当年她在凉州把他救回来时,他虽然浑身是伤,但春毒还是当日就发了起来,眼下一直平平静静,只能说明他实在是气血不足,连毒都无力折腾了。
被派去瓜洲一年多,又与萨奇格大战一场,还去了极寒的昆仑山一趟,好好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搓磨,回来后又没能安生歇息……
又是四五日后,裴逸逐渐清醒了些,应当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房瑜便来跟纪南星告辞。
他从太医院请假出来了一个多月,也该回去了。
纪南星这两天已抽空将临川的见闻整理成文写了下来,准备托房瑜带给皇后,还托房瑜带了家信回万年堂。
“纪娘子,你是打算留在临川了吗?”房瑜小心地问。
纪南星点点头,“利弊权衡之下,我留在临川最有益处。”
“可是……英国公肺里有伤,只怕不宜在江南久住……”
“我留在临川,与他能不能在江南久住有什么干系?”纪南星问。
房瑜倒叫她问住了。
“难道我做什么事都要以他为先吗?”纪南星又问。
这下房瑜也觉得不对,匆忙摇头道:“不不,纪娘子乃是女中豪杰,自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怎会被儿女情长耽搁。”
纪南星笑笑,“多谢房大夫帮了我这么多忙,京中的芳英堂里还有你的学生,要辛苦你多多费心了。”
房瑜摆手,“纪娘子说笑了,是我该感激纪娘子不弃,始终拿我当朋友,还给我机会做些想做的事。”
纪南星从不因为裴逸的缘故就刻意疏远房瑜,而是始终拿他当同僚、朋友,光是这一点也足够叫房瑜心生敬佩了。
房瑜前脚刚走,姚素心又到了。
裴逸是为了找萧伯勤办事才大病这一场的,姚素心自然心里有愧,日日都来探病。
纪南星拉她站在廊下,一边远远看着房中睡着的裴逸,一边道:“姚娘子,我这几日闲下来时在想,咱们是不是过于小心谨慎了?你要找萧郎君,请节度使派人保护流光坊,无非是怕同行嫉妒流光坊将来有北方来的绣娘可用。可即便房大夫回京跟皇后娘娘回禀完了,再开始慢慢将女子送过来,还要给新来的女子传授技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让你家的绣娘多到令人嫉妒吧?”
姚素心慌忙道:“是,是我多虑了,还连累英国公……”
纪南星摇头,“他这场病早晚是要发出来的,不能怪你。眼下他再过些日子应当就没什么大碍了,我也可以抽出身来开医馆了。姚娘子若是愿意,可以先张罗起来,医馆寻址、修缮、请人,都是要花钱花时间的。”
姚素心立刻答应下来,“英国公一出事,我只当纪娘子你迁怒于我,再也不肯留在临川了呢。真是谢天谢地,纪娘子你是心中有大格局的人,请你来临川开医馆本就是我的主意,我自当马上去办,以后每日来跟你汇报进展。”
“姚娘子在商场经营多年,我自然是放心的。其余事情你我都可商量着来,但医馆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还请姚娘子依我。”
“是还要接着叫坤熠堂吗?这个名字多好,乾为阳,坤为阴,坤熠便是女子兴盛灿烂之意。”
“不,我想好的名字……叫如意。”
“如意堂?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医馆,倒像是佛堂……”
纪南星解释道:“这个如意,并非事事如意那个如意,而是一个人的名字。她叫崔婉,乳名如意。”
跟姚素心讲完崔婉的事,纪南星一笑道:“全天下的女子,个个可能是崔婉,但我希望……个个都不是崔婉。”
姚素心拭拭眼角泪痕,“如意,果然是好名字。”
送走姚素心,已快到中午了,纪南星走到裴逸床边,见他已经醒了,蜷在被里,一霎一霎地眨着眼。
她在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抚抚他问:“饿了吗?”
裴逸气息不足,说话声音极轻,“房大夫走了?”
纪南星失笑,“那么早就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他其实叫了的,但叫不出声,她压根没听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