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底的东西。
那似乎只是单薄且不连贯的图像,像是插进二十四帧电影中的一帧画像、不时地从她眼前闪过;还有散乱的、由人类诞生以来所有语言的文字碎片,和似远似近、来自于无数种嗓音和语调的话语。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更多、更多;多到不可计数——二妮像是骤然复明的天生盲人,在满溢着色彩和图形的世界里不知所措。
最后,她只在这些缤纷缭乱之中,接收到一个信息——
有着色域中无数种色泽,同时又毫无色彩的无边海洋;那是数字之海。
以及在海底中深处的最深处,那死去者所留下的遗骸……
……
“啊……啊啊!”
那只仿若穿过她的肋骨、攥住她整个身体的无形巨手忽地消失于无;而二妮终于也在再次行进的时间之中,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距离失陷在不可控中,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只是……
此刻,她宁愿仍然感知不到自己四肢百骸的存在:
和现在的痛苦相比,刚刚出刀之后,全身所感受到的痛苦就好像是用于放松时的按摩、在温泉中浸泡许久后的小憩。
二妮忽地再次从笔直站立、变作跪倒在地,用玉笋尖撑住地面——义手似乎因主人的痛苦而变得混乱,不住地改换着姿态;忽地伸展忽地紧缩。
“海底有尸体,海底有尸体。海底有尸体——它要漂上来了,要漂上来了……”
她的软骨和骨节中发出咔咔的声响。二妮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收缩;若不是她曾经修改过肌束出力,现在恐怕已经被自己的肌肉折断了骨骼。
随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呕吐物不住地从二妮的喉头涌出,争先恐后地撞出她的嘴和鼻腔;几乎要将她呛咳到窒息:这是从未适应神游的人,骤然遭遇现实和数字空间所带来震**后的急性病征。
但就算如此,依旧无法阻止二妮口中那不曾停歇的喃喃:而就算是二妮自己,也并不明了她究竟在说些什么。这些语句对她来说没有似乎真正的含义,只是如梦呓般的妄语。
二妮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金属的护膝与地面相击、这种脆响似乎更加刺激了她的恶心:
“哇!”
这次只剩下胃液和胆汁了。可就算唇舌在不住涌出的体液里搅动,二妮仍然不自觉地重复着呢喃;只是这次的絮语之中,多出了全新的内容:
“白石……生。白石生,海底有白石生的尸体——它要漂上来了。”
“白石生”。
这是那具尸骸的名字——或者说,是曾经的名字。现如今,无论是在物质世界或是数字空间中、都已没有了这一个体的存在。
但他或她、甚至是它,在“死去”之后,仍然留下了名姓……和骸骨。
而“白石生”到底是谁,或者说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二妮并不知道——
只有光。明亮的、充塞一切的辉光从二妮的头脑之中绽出;接着灌入吕宋的网络里,而那里原本就在刮卷着惊天动地的海啸。
在意识的边缘,二妮想起些许过往:自己曾经与荒人部落进入吉隆坡城外死城中的探险,又是如何在死城中见到濒死的佛祖……
“原来,那时候那逼东西在我脑子里放了个炸弹啊。”
呕,呕……
她又张开嘴,却只吐出了一丝丝的唾液。如同已经吐不出多余东西的消化系统,二妮感到自己的灵魂和心灵也似乎变得空空****。
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一切都不会止息……
鼓起最后的理智和勇气——二妮猛地举起玉笋尖、砸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伴随着大脑在头骨中的冲击和震**;依靠着这股本能、二妮终于昏了过去——
……
在那之后,无论是现实、亦或是和现世相伴生的数字空间中;都掀起了不止息的风暴和海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