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漫睁开眼睛,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那你呢?”许慎行怔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她。江漫一字一句道:“你成长背景足够优越,可你敢说自己比他好很多吗?实际上你的妒忌和狭隘,也实在是不怎么好看。”“那是因为我也是个人,喜欢的女人被人用手段抢走,我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许慎行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而且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你明白,他那种不是你的良配。”江漫轻笑了一声:“你何必做出这么光伟正的样子?我问你,在叶雅意这件事上,你真的是无辜的吗?”许慎行闻言好笑地摇摇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如果我真的和叶雅意沆瀣一气,你觉得我不会碰你吗?”江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当然相信你和叶雅意不是串通好的。但你和她认识那么久,又有着共同的敌人,在你和她见面时,你难道真得猜不到她想干什么?是完全无辜还是顺水推舟?我想你自己心里很明白。”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至于你为什么没碰我?那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你无非是不想犯罪而已!”许慎行脸色微变,定定看着她,一双眼睛终究还是暗淡下来,然后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江漫知道自己猜中了他那点隐秘的心思,忍不住讥诮一笑:“你看,你连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都不敢面对,你又如何敢说自己比程骞北好多少?”许慎行笑了笑:“所以你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江漫摇摇头,阖上眼睛:“我不知道。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希望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冷漠疏淡的表情让许慎行的心如同跌落在冰窖中,他怔忡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半晌没有说话,最终还是挫败地站起身,转头离去。他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爱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无论曾经多么刻骨铭心,没了就是没了。回国后与江漫重逢,看到她的眼神时,他就已经明白这个事实。只是仍旧有不甘心,尤其是当他知道横插一杠的人又是程骞北时,那种不甘心就达到了顶峰。他费尽心思挖出程骞北的过去,无非是想让自己这种不甘心有宣泄的余地。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爱情这种东西确实是没有道理的,哪怕江漫足以算得上一个清醒理智的女人,也不会因为程骞北有什么成长背景,是什么样的人,而不去爱他。可这又怎能让他甘心?叶雅意约他见面将他绑到湖心岛,他其实提前已经猜到。之所以赴约,就是江漫猜的那样,无非是想借此机会顺水推舟。他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阴暗心理,也不是怕犯罪,只是明白,如果不是她愿意,这种事除了伤害她,没有任何意义。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去伤害她。因为他知道,她曾经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过自己七年。哪怕那七年早已经变成云烟。许慎行拉开门,在走出去前,又停下脚步回头伸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后才再次迈动脚步出门。他刚刚走出来,目光就瞥到门口边一道高大的身影。程骞北靠在白色的墙壁上,微微低着头,一手提着一个保温饭盒,一手把玩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听到人出来,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两个男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是冷漠怨憎的,谁都没有掩饰一丝半点。程骞北讥诮地扯了下唇角,将视线移开,握住门把推门而入。听到屋内有人进来,江漫还以为是许慎行去而复返,皱眉睁开眼睛,正要不耐烦的开口,看到来人,又蓦地怔住。她就那样看着程骞北,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程骞北走到病房里的沙发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声道:“你睡了快二十个小时,应该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江漫没有动,目光一直盯着他,在他把饭盒一层一层空出来摆放在茶几上,才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她没有说太明白,但她知道他肯定清楚。程骞北轻描淡写回:“一时冲动。”江漫哂笑了笑:“你还是在乎了!”程骞北摇摇头:“我不是在乎你和许慎行那晚发生过什么?我只——”他顿了顿,抬起看向她,黑色的眼睛幽沉如水,一字一句说道,“嫉、妒、他。”江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明知道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嫉妒他曾经拥有过你的感情。”江漫坐起身,无奈地叹道:“程骞北,你简直不可理喻。”程骞北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对,我就是不可理喻。你之前问我,以后还会不会算计你操控你的生活?本来我以为不会,但我发觉其实自己根本不能保证,因为我比自己想象得更可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十三岁那年我差点刺死人后,我妈大病一场,从此之后我就努力克制着自己。我认真读书每年拿好成绩上高中念大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走上歪路,不去伤害人。但在那种环境下浸淫太久,身体里流着的血液其实早就变了色。许慎行掉进湖水中时,我唯一想的就是他赶紧去死。那是我身体里平静了许久的恶念在作祟。这么多年,我努力活得像个正常的体面人,但其实我内心的恶一直都在。”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许慎行说得对,我这里是扭曲的。”江漫听他一字一句说着,喉咙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骞北继续说:“你之前说我算计你不过是因为自私,我曾经不以为然,觉得那是因为爱你。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爱就是自私的。哪怕我曾经放弃过你,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反悔。我对于爱情的概念,无非就是占有和控制。”他走到床头边,双眼有些发红,“所以未来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什么都保证不了。”江漫对着他的眼睛,终于哑声开口问道:“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程骞北道:“许慎行一直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我就让你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呢?”“然后你再做决定?”江漫轻笑一声:“既然你都说自己是这种人,我能自由做决定吗?”程骞北沉默了片刻,淡声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江漫道:“行,那咱们去民政局离婚吧。”程骞北默默看着她半晌,眼神中的失落和怅然一闪而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你把东西吃了,我们就去。”六十章江漫当然认同许慎行所说的,成长背景决定一个人的性格这个道理。程骞北不仅仅是生长在下塘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且还是和美丽温和的单亲母亲相依为命,所以他的人格必然是一分为二的,一方面恶劣的生活环境迫使他释放凶狠的獠牙,一方面为了母亲的期望又不得不收住利爪,努力做一个好孩子。其实在她看到他对付叶家,知道他当初对自己的算计时,她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想过放弃,婚姻不是恋爱,不能靠荷尔蒙过日子。但是当她看到他在云山寺里的许愿牌,她又意识到无论这个人做过什么,他的内心仍旧保留着明朗善良的一面。未来还那么长,那些黑暗的东西,终归会离他远去。他在湖中的失控,确实也吓到过她,但这个害怕,更多是担心许慎行出事,他就脱不了干系。这件事当然不是小事,不可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但也不至于让她就此分手。可显然,程骞北比她吓得更厉害,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大通自我厌弃的话。江漫知道,有些事不破不立。她和他的关系确实太混乱,无论是开始还是发生到现在,都没能真正理清过,因为乱,所以没有安全感,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