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帝终于强撑着来上早朝。
朝会上第一桩大事,便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圭弹劾京畿卫统领林鹤草菅人命。皇帝二话不说,一力压下朝上的众说纷纭,将林鹤停职,又命刑部彻查此案。
而刑部新任尚书是皇帝一手拔擢上来的。
“陛下的用心昭然若揭。他这是铁了心要立齐王为储,怕陈党鱼死网破直接造反,要先捏住军权。”裴璋望着堆积如山岳的乌云,浓云裂隙间重重雪花坠下,喟叹道,“帝都今年的雪,格外的大。”
楚识夏蹲在雪地里,堆了个白白胖胖的雪兔子,合起双手哈气。楚识夏粉白的耳垂被冻得通红,像是两粒珊瑚珠子,缀着闪闪发光的蝴蝶耳环。
“陛下用心太急了。”楚识夏说。
“你觉得白焕会反吗?”
“他一定会反,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楚识夏用红色的野果点缀在雪兔子的眼睛上,漫不经心地说。
“你胸有成竹?”裴璋一愣。
“白焕此人,最擅长扮演普度众生的活菩萨,其实私心用甚。但他对于某个人而言是真菩萨。他若要起兵造反,一定会将此人置身事外。”楚识夏眸光雪亮,道。
裴璋吃了个定心丸,肯定道:“白煜。”
白焕一旦造反,白煜必受牵连。
若是白焕赢了,白煜自然是大周尊贵无匹的秦王;若是白焕输了,皇帝难说不会杀白煜泄愤。以白焕的心性,要么把白煜送到帝都千里之外藏起来,要么光明正大地将他遣到封地上,明面上与他撇开关系,等待这场豪赌结束再定夺白煜的来去。
“我已经派人盯住白煜,白煜什么时候消失,白焕什么时候准备造反。羽林卫都是我们的人,禁军也尽在掌握,只须防住京畿卫和山鬼刺客即可。”楚识夏慢条斯理道。
“可陛下已经将林鹤停职,想来新的京畿卫统领很快就会走马上任。有这个必要吗?”
“军权有时不是这么算的。”楚识夏摇头道。
——
秦王宅。
白焕走进房门,一脚踩在花瓶碎片上。白煜颓丧地坐倒在倾覆的桌椅、屏风中间,像是在笼子里徒劳撕咬扑杀,最后却只是伤了自己的小兽。白煜抬头看见哥哥,嘴角一撇就要哭。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发起脾气还是喜欢乱砸东西?”白焕轻声细语,全无责怪之意,眼中全是心疼。白焕伸手把白煜拉起来,拍去他身上的尘土,抚摸他手腕上的伤痕——那是孙盐擒住他的时候攥出来的淤青。
“你去找白子澈做什么,难道他死了,父皇就会改立我为储君吗?”白焕苦涩地笑笑,说,“你还是不明白,东宫只要不是我,是谁都可以。其实霍文卿一案时,他就想杀了我。”
白煜痛苦而疑惑,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就算父皇和母后的婚事是被迫的,我们也是他的儿子啊!为什么他对出身卑贱的白子澈都能和颜悦色,却厌恶、憎恨我们到如此地步?他就这么恨母后,母后是他的发妻啊!”
白焕不知道怎么和白煜解释。
白焕从懂事起就被宫人们惋惜的目光所注视,尽管他是大周储君、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也要活在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的阴影下。直到那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宫中关于她的话题全部变为禁忌,白焕以为可以有丝毫喘息的空间,却又直面父亲怨恨的目光——仿佛他抢了某个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