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他为什么要自尽?”
“成者王,败者寇。吴光看不到赢的希望,所以自尽了。”杨先生说,“我带着他的人头来,是以小博大,换取最后的利益。无论真相如何,百年以后,史书也会这样写的,所以真相不重要。”
“没有人会记得。”杨先生喃喃道。
楚识夏“砰”的一声合上匣子,把人头递给程垣。早春的夜晚,严冬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楚识夏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丝丝缕缕的寒气冻得硬邦邦的,砸在地上都会发出闷响。
——
没有计谋,没有欺骗,没有以小博大的赌局。
子午道和庆州城确确实实打开了大门迎接联军入城,或者说,已经没有多少守军了。
楚识夏进城之后才知道,吴光召集了所有有名有姓的部下在原刺史府中宴饮,这些人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吴光将部下全部毒杀,独自一人坐在躺满尸体的餐桌上喝完最后一壶酒,最后自尽。
杨先生割下他的头颅,走出子午道投降。
这场叛乱以一个荒谬的结局收尾,于春三月尘埃落定。
——
祥符九年,四月。
楚识夏拎着一壶水走到囚车前,掀开盖在囚笼上的布,看向被铁链锁住手脚的老人。
杨先生已经是含饴弄孙的年纪,要长途跋涉到帝都受刑审判是件很勉强的事。一路上他呕吐过,也病过,却都奇迹般地挺过来了。从始至终,杨先生都没有怨过、骂过,他甚至不怎么说话。
“少将军。”杨先生敬重地称呼楚识夏。
“喝点水吗?”楚识夏把拧开的水囊递给他,“明天早上就到帝都了,人多眼杂,我不便再见你。”
“处决我的时候,少将军会来吗?”杨先生喝了一口水,勉强问。
“也许。”
“少将军有话问我?”杨先生很平静,“如果还是问我,吴光是怎么死的,我还是那个答案。”
“不,我只是想问你,既然你是青柳镇人,那你认不认识一户姓莫的人家?”楚识夏伸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他们家有个女儿,大概这么高,七八岁的样子。”
杨先生怔怔地看着她,忽地激动起来,几乎要挣扎着起身,“是莫媛吗,莫媛还活着吗?”
“是莫媛。”楚识夏微微皱眉,有点疑惑,“你和他们家很熟?那他家可还有什么亲戚?”
莫媛不可能一直住在扬州书院,滨州的济善堂只养育女孩到十六岁,如果有亲戚可以依靠当然更好。楚识夏也考虑过要不要把莫媛呆在身边,但她自己处境并不好,也无法天长日久地面对莫媛,最后还是作罢。
“没有了,”杨先生声音嘶哑,“莫家没有人了。”
楚识夏的神经怔然一松。
“青柳镇的官府将我们抓起来严刑拷打,莫媛的哥哥去找刺史状告其罪行,却被相互包庇的官员送了回来,虐打至死。”杨先生披头散发,像是痛苦至极地佝偻着身子,“后来有人屠了官府,我才逃出来。那时莫家身怀六甲的夫人已经饿死,莫媛也不知所踪。”
“。。。。。。抱歉。”
“道什么歉?如果赢的人是我们,我们也不会留情的。也许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大周才能延续下去吧。虽然我认为,大周的气数已经到头了。”
杨先生望着黑夜中的篝火,淡淡地说:“这些日子,我听羽林卫说起新政。原来是这样好的一件事,原来只是我们。。。。。。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