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待着。谢映白一手揽着娇软美人,再不似从前那般缠着我,反是笑着对我道:“不选一个侍候么?天下美人何其多,人生得意须尽欢。”但我依旧同过去千百次那般对他摇摇头,道:“我等有缘人,至死不将就。”他一下便笑出声来,指了指另一头被人团团围住的俞青,道:“你可是等他?小孩儿,怎么还不开窍。那俞青气质若高山之雪,却偏生了那副眉目,一举一动都勾人,明摆着让人想拉开他衣襟,在床榻上看他红梅落雪。但他偏是不过吊着人,人都犯贱,越是求而不得越惦念,你这等清粥小菜,他连个眼神也不会留在你身上。”谢映白这番话说出来,意有所指。我想他是误会了什么,听得有些失笑,便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你不必猜了。”话音落下,我抬头时却见,他所说那不会留我一个眼神的人,正越过人影重重,朝我看来。俞青的道我看不懂,但他悟得似乎倒是不错,因为他的境界松动了,竟是成了我们三人中头一个要冲击金丹期的人。世俗界灵气单薄,因此他要突破,便要回修仙界去。我知晓容玉尚且在修仙界,于是没同他一道回去,而是准备去寻容玉。只是,我将要动身那天却是没有走成,而是被谢映白缠住了。话又说回来,我被谢映白缠住的原因也不过是这小世子估计又受了什么委屈,憋着不说就找到我这里来了。谢映白生性骄纵,但又性格倔强,每次自觉受了委屈也不愿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但自从他儿时受人欺负来找我,我便心软使了些小术法帮他教训回来后,他习惯了时时跑到我面前来。就算后来不再缠我,他年岁一大知道的事情多了,我也不再用术法,他依旧如此。他来时急匆匆要与我比间,明知比不过还要比,我自然要让他两三分,他却又嫌我让他,恶声恶气地问我:“你让什么?怕伤了我,我让你赔命么?”他难得耍这少爷脾气,我见他神色,不由有些无奈地回道:“我怕你打不过又伤心了些。”他一愣,本来微红的眼眶更红了。“我哪儿伤心了?你哪里看出来我伤心了!”他明显还是要逞强。我眨眨眼,故意狐疑道:“你这神色,不是明摆着么?小时候也是这般,要哭不哭的,你照镜子瞧过自己么?”闻言,他愣了半晌,而后他似是恼了,提着剑要来砍我。我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他大概没料到我竟是不躲,收势不及,刀刃在我手臂上划了个口子。人心其实我倒是有点怕疼的,但修道一途上所历之苦不知凡几,因而我便习惯了绷着脸故作无事,反倒是谢映白的反应比我还要大。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一边急急忙忙地唤人取药,一边斜着眼等我,看起来倒有些凶相。我记得初见时他还有些血气,一言不合要拔剑相向,如今年岁越大却看起来越软,整日都是笑意风流的模样,虽是俊雅却不够凌厉。我被他的力道握得有些疼,却只忍着,颇有些不解地问他:“你怎么还不消气啊?”“我消什么气,气都要被你气死了!”他咬着牙说完,终于发觉自己手上太用力了些,忙小心翼翼地捧住我受了伤的那只手,低骂道:“你个小傻子,疼也不说一声,生生受着干什么?”我眨眨眼,觉得他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本与我无关的,便觉自己有些无辜,开口道:“这点疼比我练剑好多了。”谢映白瞥我一眼,依旧又骂了一句:“小傻子。”
我实在无辜得很,觉得他就是在无理取闹,我就不该理他这人。处理好伤口后,谢映白问我:“最近怎不见俞青?”“他回师门了。”我如是答道。闻言,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似是想要笑又笑不出来。我想他果然还是很喜欢俞青的,毕竟俞青那么好看,他又素来喜欢美人。因此,我寻思一二,还是颇有些违心地道:“他说不准还会回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谢映白闻言眼角微微一抽,而后屈指往我额上敲了一记,笑了一声却是什么也不曾说。待到次日,我出门闲逛的时候方才听闻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也终于明白谢映白昨日为何情绪不对。原来,谢映白并非淮南府真正的小世子,众人都道是狸猫换太子,乡野村妇抱错了给淮南府夫妇的孩子。纨绔半生一无所成的谢映白成了个笑话,只因那淮南府真正的世子正是今年的状元郎姜源。我素来以凡人之身游历,鲜少在世俗界使用自己的灵力,因而从未算过谢映白。我乍一听这事儿,便觉得实在好似在听话本子似的,难得起了算人命途的心思。我虽不习占卜之术,但修道之人本承天命,当年见谢映白面相便发觉他命途多舛。如今起了心思,当真算起来还有些费力,然而见得所见命理,我未免觉得是自己学艺不精,才会算出这等四不像的东西。天孤之命,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却偏有半妻不似妻的命宫。生而富贵皆虚假,命途凶厄留一线生机,占他人命中富贵荣华却反损气运,得人心所向背后却是千夫所指。并且,谢映白这一生,注定爱恨错付,所喜乐之日自及冠起,便百不存一。我从未见过这般奇诡的命理,又想着这若是真的,便怜谢映白区区凡人要受天道这等捉弄。光是爱恨错付这一事,便足令人心神动摇,易得疯魔。我算不出更详尽的命途,又几日不曾见到谢映白,却听得市井间笑他者众多。我有时平白生了怒气,想着谢映白这人生性纯良,从不曾强抢民女,更不曾伤他人一分,只不过脾气骄纵了些,却都不是什么害人的勾当,怎么这些人都要笑他。“听闻那谢映白养了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实乃好色之徒,不堪大用。”我在茶馆听那些书生说话,便听得此句。我想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但谢映白是否堪当大用,这话是说不准的。好歹是淮南府千金堆出来的孩子,只是这一门清廉,就谢映白活成了世家纨绔的模样。只是,而后我便听得闹市纵马,抢人妻妾之类的话了。我听他们越发胡说,听了半晌,忍也忍不住,终究拍案而起,“你们这些人胡说些什么?谢映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你说不曾就不曾?”他们笑我。“近墨者黑,说不准你们是一伙儿的。”那些人群起而攻,我本不善言辞,也不打算说赢了他们,抄着剑鞘将那当前几人揍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