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是非,由你自己去看吧。”
天道闷闷说了一声,紧接着不等庄木雨反应,齿轮倏忽变成一道漩涡,瞬间将他吸了进去。
庄木雨感觉自己被卷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搅过来滚过去,滚过去又搅过来,待停下来后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缓了好半天,才勉强舒了一口气,也终于能打量周围的景象。
陌生得很,像是一处原始森林,绿树参天,野草长得都快赶上他高了,庄木雨伸出手去想拨开杂草,手却直直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半根草,他一怔,正疑惑着,便听到身后好大一声响,惊得他差点蹦起来,回头一看,真的蹦了起来。
好大一颗颗火流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一砸地上就是一个大坑,火浪瞬间将野草烧了干净,燎原之火势不可挡,庄木雨根本跑不过,眼睁睁看着火舌舔到自己身上……
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茫然地停下脚步,呆站在原地,试探地叫了几声天道,当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身后巨响不断,间或好像还夹杂了喊叫声,庄木雨听不真切,不禁伸长脖子往后看去,居然被他看到一张熟面孔。
说是熟面孔也不对全对,那张脸与无相大概有七八分相似,眉眼之间少了那股假惺惺的悲天悯人劲儿,多了些凌厉狠辣,甚至还带着一股子邪性,那人身上穿的也不是无相那身半永久白袍,而是寒光凛凛的战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总之看起来就很结实很厉害。
庄木雨迟疑了一会儿,抬脚小心地往那边走去,走近了些便发现那个八分无相正带着一伙儿神仙跟另一伙儿神仙火拼,呜哩哇啦打成一团,火流星紫雷光噼噼啪啪闪个不休,也不知道他们打了多久,总之庄木雨眼都花了,两边大概明白自己灭不了对方,对方也灭不了自己,堪堪收了手。
八分无相带着属下撤退,庄木雨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一处山坳,似乎是个临时驻地,受伤的仙人们就地疗伤,还不忘商讨着对策,八分无相坐在最上位,慢条斯理地擦净战甲上的血污,默然听着下属们的争论。
庄木雨绕到他面前仔仔细细观察着,越看越觉得这个八分无相邪气得厉害,特别是他脸颊眉心的纹图,诡谲妖异,哪里有本分仙人样子,连带他手底下的兵,比寒地冥都的鬼使都凶。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如何在战局中取胜,说着眼下灵宝法器不够,又说如今仙兽死的死跑的跑,不知该去哪里寻那些天材地宝。
“要论天材地宝,何处比得上引华峰。”八分无相听了半晌,凉凉抛出一句。
闻言无数双眼睛都亮了,庄木雨气得不行,恨不得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他可算知道无相那一肚子坏水儿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是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庄木雨听得费劲,从他们口中勉强拼出了大概,天道这个活爹,把他扔到古神堆里来了!早知道这玩意儿这么缺德,他刚才就该拼死给它一个金光耳巴巴,拔掉它几个齿轮,出出气都好啊。
古神们在八分无相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开始商量该怎么攻打引华峰,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一个名字。
对了!这时候槐肯定在山上!
庄木雨心脏狂跳起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哪里还坐得住,拔腿就想往引华峰跑,只是腿拔了起来,却没能落下地,原因无他。
引华峰……怎么走啊?
也不知道天道是否还有一丝良知,听到他内心的呐喊,他眼前一花,人就换了个地方。
和他印象之中不太一样,不过庄木雨认得出不远处那块老旧的石碑,正是引华峰脚下的结界石碑,这时候的引华峰和他熟知的很不同,山上荒芜得很,植物很少,裸露的土地很多,他仰着脖子眺去,便看到了高耸于北峰之上的那棵巨大槐树。
好像比他记忆里还要大。
庄木雨心口怦怦跳,他直觉能见到槐,脚步变得急促且轻快,赶到山脚下时却被眼前可怖的场面生生吓住了。
引华峰,此时或者应该叫做阴华峰,果然名不虚传,山脚下白骨累累,鲜血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而伫立在尸山血海之上,是一脸冷漠的神树。
槐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手上还染着殷红的血,下巴上也溅上了几滴,他随便一抹,冷眼看着倒地不起,已经无力反抗的神仙:“滚,或者死。”
那几个负了伤的幸存者彼此对视一眼,艰难地爬起来,顾不上要脸要面,在神树发怒之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槐面上并没有胜利后该有的喜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战场,转身便要回山上。
庄木雨忍不住出声喊他:“槐!”槐脚步一顿。
庄木雨大喜,一时间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了,飞奔着穿过那血迹未干的战场,跑到结界之外,离槐只差三步的距离:“我……”
他话没说完,槐回过头朝他的方向一瞥,眉心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不悦,身形一动便不见了,庄木雨傻傻地站在结界外,眼睁睁看他回了山。
重逢的喜悦方才升起一点,就被浇了个彻底,庄木雨难掩失落,但是他其实也知道,这里是类似幻境的存在,他碰不到幻境中的东西,幻境中的人也看不到听不到他,他喊破嗓子槐也是听不见的,不搭理才是对的。
他勉强安慰着自己,压下胸口那阵痛意,想穿过结界进山,却不知怎么的,无形之中一股力抗拒着他,像一堵墙隔着,愣是不让他进山,庄木雨在结界石碑旁试来试去,最后不得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