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乔师傅您快到不惑之年了吧?您自己没想想,您的供词会给你惹上麻烦吗?”简凡站着不动声色,细说着:“门柱上有灯,值班室有灯,还有摩托车大灯,要是过来辆摩托车大晚上出局里,你连起码的警惕也没有?都不准备看一看,你就愣说什么都看不清,那能抵赖得过去吗?……是不是看清了,不敢说呀?”简凡一伸脖子,乔小波下意识地避避眼晴,刚刚一通火激得,现在连那种畏畏缩缩的衰样也装不出来了、只得硬扛着了,成了胡丽君说得那种,死扛。简凡像在自言自语:“哎,这十几年了,没完没了,您不觉得烦呀?知道为什么找上你吗?因为当年那个驾车的司机昨晚已经被重案队击伤,他交待了部分盗窃情节,您是出租车司机,不会没有听广播的习惯吧?今儿早上文物走私案听到了吗?这和当年偷东西的是一拔人,一网打尽的时候不远了,您好歹也当过几天警察,非跟他们煮一锅里?”还没说话,乔小波的眼神稍稍松动了松动,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简凡头一侧,连人都不看了:“哎,乔师傅你糊涂呀,当天那么大雨,盗窃现场连水迹都没留下,已经查明嫌疑人是在下雨前潜入到晋原分局办公楼的,您非说嫌疑人穿着雨衣出来,这不画蛇添足吗?下班时候就下雨了,楼里那个办公室会留下雨衣呢?要不,你给了嫌疑人一件雨衣,是同谋?”“不不不……绝对不是同谋……”乔小波触电似的反应了一句,大概十几年前的心理阴影还在,那案子有多重,乔小波比谁都清楚。“就是同谋。”郭元接着说着。“越耍赖越是同谋。”张杰说道。“是你大开方便之门,放嫌疑人走了是不是?这罪可不比你杀人轻多少,那几件文物现在值多少钱知道不?一件就二百万欧元,一千多万人民币。就是从犯也得判个无期死缓嗳。”简凡正色说了句。“不不不……绝对不是同谋,我当时就不在现场……你们……”乔小波和四个人辩了一句,没说完倒真愣住了,下意识地她捂着嘴,漏了。看来今天被搅得头昏脑胀,糊里糊涂跟着几个人说着,不漏才奇怪呢。一漏,这倒让特询室的几个人喜色一脸,坏坏地笑着相互看着。监控室里的胡丽君忍不住笑了,笑意灿烂一脸,赶紧地打开录制开关,看来这什么人有什么用,这四个人胡搅一通,还真把乔小波的心理打乱了。特询室,简凡挥挥手,郭元准备记录着,此时看着张口结舌的乔小波又卡住了,简凡笑着道:“乔师傅,说呗,这都撂了,干脆就竹筒倒豆子倒完得了,省得心里压块大石头不得安生……当时您不在现场,在哪儿呢?”乔小波像被人揪着了痛处一般,撇了半天嘴,没开口,不知道是不准备开口,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曲终不见喜乔小波嘴唇动动,翕动了几下,没发出声来,脸色有几分难堪,像被人揭了隐私、揭了痛处的伤疤一般难堪和难受。此时简凡才有机会正面打量面前战战兢兢坐着的乔小波,穿着一身夹克服,身上尚余着油污,皮鞋明显地能看到褶皱,没有了几分亮色,和大街上来来往往那些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的司机们没有什么两样。档案里那个年轻、面嫩的脸,现在已经有了几道皱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得多,简凡相信,如果不是张杰、肖成钢这几个货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的话,像乔小波这号已经唯唯诺诺惯了的人,估计还要忍气吞声下去。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简凡看着乔小波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以前,在这个城市里挣扎着生活,永远被挤压在生活的最底层,永远是风尘仆仆地为柴米油盐奔波着,见了比自己强势、比自己富有、比自己凶恶的人,都曾经是这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态度。而逼得这种人大动肝火,那估计是真过份了,隐隐地让简凡觉得心里有点愧意。自从当了警察,胆子和自信心膨胀了不少,不过廉耻和同情心,好像越来越少了。此时的特询室很安静,蓦地听到了饮水机“咕嘟”了两声,听得格外真切,简凡一直在找个切入点打破此时的僵局,循着这机会,拿了个纸杯看看肖成钢和张杰,头向外示意,俩人知意,一言不发退了出去,只剩下了郭元摊着记录纸准备作记录。而且还尚在疑惑,今天究竟会不会有记录可记。“乔师傅。”简凡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了乔小波的手里,诚恳地说着:“别人叫我乌鸦嘴,原因是我嘴里藏不住隔夜的话,倒也不是我藏不住,而是我觉得心里要一直雪藏着个什么秘密,那对于自己是个负担,就像你知道的事,十四年查了七八个来回没完没了,这个负担怕是越来越重了吧?……我相信以你当时的身份,不至于会监守自盗,这点起码的准则你还是有的,可是我想你一定隐藏了点什么,为什么不帮帮我们,让我们早点把这个案查个水落石出呢?也帮帮你自己,卸下这副担子……退早的事,何必要做得那么被动呢?”几句话,都是盯着乔小波的眼晴说出来的,简凡的眼晴里闪出来的是自信,自信自己两个多月的排查和揣摩、无数遍翻来覆去的琢磨不会有错,何况刚刚乔小波瞬间的表现失常也印证了这一点。而此时乔小波先是躲躲闪闪、接着万念俱灰的眼神,更证明了简凡对于他的怀疑。“哎……也罢,终究要有这么一遭呀!?逃不过去呀。”良久,乔小波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像在斟酌着怎么开口,简凡此时保持着缄默,只是眼睛看着,人站着,一丝一毫也未敢挪动,生怕让乔小波此时的心理状态再起什么变故。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乔小波不问自答地说着:“我当时确实不在现场,如果要在的话,估计要和曾国伟一样不知下落了……那天是八月二十一日,按照分局的排班,我从当天中午值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上一天休息两天……值班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除非有特殊的行动,一般不会有人来,而且也没听说过谁敢到公0安局里来偷东西怎么地,所以我上班上了一年多,一直很自在……那天下班后,七点多一点的时候我去吃晚饭,出大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裴向东,就是分局内卫值班,他也没吃饭,我说正好,咱们一起去吃,可他说今天库里有重要证物,不敢离了人,让我给他捎回来……我答应了句,就走了。我这人就有这毛病,好喝两口,平时夏天晚上地摊挺多,可那天雨下得太大,一个摊都没出来,沿着分局向北一直走到小东门街儿童医院不远的地方,才找了家小饭店,名字叫聚福饭店,老板是个大胖子,就叫聚福,你们可以查查……路上走了足足有二十几分钟,吃了饭,喝了两盅酒,一个人喝得也没啥意思,就朝老板要了两份打包饭菜,准备回来和裴向东喝两盅……走得时候我也记得很清楚,刚刚省台的天气预报播完……”这是有备而来的话,简凡暗暗忖道,时间、地点、对照的建筑说得一清二楚,绝对假不了,估计这事对乔小波的印象也是颇为深刻,郭元快速的记着,偶尔问上一句两句,乔小波说着,早忘了手里的杯子,一不小心手一晃一倾斜,水洒了不少,简凡赶紧地接着,又要去续上,不过乔小波却是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就听他说着,进入正题了:“……返回分局,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有稀罕景像了,我远远地看着有人开着大门,大门一开,分局那辆长江750偏三轮摩托车被人驾着出来了,我当时没当回事,正常情况下如果值班的不在,有时候分局的人自己开了大门进出……那辆偏三轮基本快淘汰了,整个分局就剩那一辆,这还是曾科长手巧,能拾掇了这号老式机器才留了下来,平时也就是他开着,我想当然地认为这八成是曾科长有什么事了,走得挺匆忙,大门一开,那车加着油门就走了,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不过一想起是曾科长来过我就有点担心,这值班时间值班室没人,要让领导知道又要挨批,一想到这儿,我赶紧地快跑了几步,嘴里喊着,喂,今晚有什么任务,怎么就曾科长一个人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