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凡,害怕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队长站在身后,喊了句。简凡刚披上雨披,一回头,灿烂地笑了,摇摇头,没说话。“什么事总得有人去干。警察干得就是很多人不愿意干的事,你,快入行了。”秦高峰笑着,雨幕里拍拍简凡的膀子。想想不到一年前,这还是一个死活不愿意当警察的主,不由得有点可笑。“队长,我已经入行了。”简凡回了句,挺着腰,不过还要比队长低一个脑袋。“还不算……不过,敢站出来,说明像个男人了……”秦高峰笑着,指着门外的大巴示意道:“十七号车,我带着你们,去吧。”“是!”简凡敬了着礼,小跑着,上了车。车厢里,响起了雄壮的音乐,那是一首熟悉的歌: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在欢腾的海岸/在边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警察之歌,听过无数遍的警察之歌,男声女声合唱,声音里的透着刚强,让听者油然而生了一种激情,记得在应召当警察的时候听过,记得在集训队的时候经常听到,可能安逸的时间太久,这首歌听得,这么好听,这么有感觉,就像一队的哥们、就像集训队里的哥们一起唱的。雨夜大迁徙雨,哗哗拉拉的倾泻着,像是无声的警告,一个危机渐来临的警告,一个来自大自然的警告……十五个小时前,边山河流域十数村庄被淹,库区发布了橙色警报,才引起了县政府的重视,开始组织抗洪救灾。十个小时前,省水利厅提出了泄洪方案,县政府无力组织如此规模的迁徙,求救太原。跟着库区发布了红色警报,省水利厅水文观测站发布了洪峰预警,市政府无奈之下,大规模抽调市区警力参战。北方的山省旱的多,涝得少,数年前汾河二库建成之后,其公布的防洪标准是百年一遇,汾河断流的时间多,有水的时间少,对于洪涝灾害谁也未曾料及,层层机构之间的扯皮中,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随着二库警戒水位的不断上涨,气氛开始越来越紧张起来了。居安已久的政府部门,在洪灾面前显得有点慌乱。冲在最前的毫无疑问是子弟兵,一万多驻地部队和民兵已经奔赴一线,市区的警力也随之被调往了一线。市府大楼里,难得的在午夜之后还灯火通明,平日里偏安于一隅,并不受人瞩目的防洪抗旱指挥部那个小小的牌子成了焦点,来自政府、水利、军区、公安等几个部门的头头脑脑汇聚在这里,组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和决策部门。相对于效率而言,政府里讲究的是集体决策、讲究的是职位排名、讲究的是领导责任。人民群众这个字眼虽不值钱,可他不管和那一顶乌纱放在一起,都不会轻于乌纱的重量。这事,没人敢掉以轻心。一千二百流明的大显示屏上,几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标示,来自省水利厅水文观测站的专家站在屏幕前解释着:“目前汾河二库高出警戒水位九点二米,红色警报已经发布了六个小时,水位还在上涨,理论上讲我们山省属于旱灾多发、洪涝少见的省份,但是今年受渤海湾台风影响,聚集在我省的副热带高压久而不散,目前降雨量达到275,已经超过历史最高的年份一九六九年……降雨中心集中在汾河的支流边山河一带,根据省水利厅、省防洪抗旱指挥部的指挥,我们准备在明晨七时,第一次洪峰到来之前,在这里炸开边山河坝,从支流小洛河、乌龙河一线泄洪,和库区同步,现在主要存在的问题是,泄洪区涉及的周家湾、耙齿沟、韩寨、前后背村、戴庄等一线十几个村将被洪水淹没,要迁徙的群众有八千余人,当地政府没有这个能力,这才是整个工作中最难的……不过,这个方案,是损失最小的。”决策已定,这里只不过是让官位上的领导了解经过,与会各位的手里,资料的文字触目心惊,好似要营造紧张气氛一般,把尘封多年的数据挖了出来,1955年8月,太原西山暴雨,洪水冲淹743厂,死亡83人,倒塌房屋176间……1959年8月汾河中游普降大到暴雨,最大雨量175,交城、汾阳、平遥三县淹没农田38万h2,死亡23人,倒塌房屋5000余间。1969年7月,太原东山暴雨,洪水冲进太原钢铁厂区,淹灌13个车间,死亡24人。1977年8月,汾河中游以平遥为中心的特大暴雨,受灾面积8万h2,死亡70多人,倒塌房屋3万多间。1982年8月,乌龙全县遭受暴雨袭击,最大雨量250,318个村受灾,死亡49人,倒塌房屋3600间……忝任指挥部总指挥的是现任市长,虽然不晓得抗洪是怎么个抗法,但心里知道的是这些数据里的轻重,如果再现这么一段历史,耗资上亿修建的汾河二库如果还拦不住洪水,保不住太原,那自己或许也将成为历史了。无言的摘下眼镜,揉着鼻梁,声音几分哑声地问着:“梁局长,你们公安上的人到位了吗?”“从太原抽调的武警、特警以及一线公安干警三千余人,已经赶赴现场,开始疏散群众。公路被冲毁了十几处,所以在时间上延误了点。”“现在是凌晨一时四十分,距天亮不到六个小时了,有把握吗?”“我们会竭尽全力的。”公安局的虽然全力以赴,但谁也不敢肯定不出意外。总指挥面朝着俩位部队的代表,问了句:“于政委,大原市的警力已经被抽走了三分之一。我们到难时,可得靠你们子弟兵啊。”“您放心,高副市长,驻地52113、52932两个营队、地方民兵、以及阳曲县的公安民警已经全部上一线了,加上县政府临时组织的人员,总共有一万六千余人,正组织从边山河洪区救援,我们会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泄洪区一带,就得靠太原市的干警了,转移群众,还是你们公安在行。”军区的代表发言道。接下来是民政部门发布的临时安置方案、阳曲政府制订的灾后重建方案、水利水文部门不断更新着水文数据。决策在进行着、焦虑在扩散着、瓢泼的大雨,也在无休无止地继续着……◇◇◇◇凌晨二时,周家湾、耙齿沟一带,特警中队一组汇报,疏散完毕。凌晨三时十五分,石虎沟一带,疏散完毕。凌晨四时,韩寨疏散完毕……离坝最近,但离太原最远的龙兴村,到凌晨五时,也接近了尾声。这确实是一项没人愿意干的活,县乡两级政府部门前一天开始组织,迁走的一半人都不到。市府无奈之下才抽调太原警力来完成这一项浩大的工程。三千多名警力有一半负责迁徙,分散在十几个行政村。坐着大巴来时,沿途的二级公路和桥梁已经被毁不少,车队到了半路就停了,带队的秦高峰领着一百名干警急行十几公里,凌晨二时才到达指定地点,在村委的陪同下,干警挨家挨户上门,连说带请还帮着搬东西,好歹一户一户开始走了。出行的,拖家带口、抱着小孩的、牵着骡子、驴和牛羊的,驾着三轮四轮农用车的,挤挤攘攘地从村口绵延着直上高地的公路。队伍里,灯光如豆、人声鼎沸,偶而可听得牲口的悲鸣、孩子的哭喊、大人的叱声,百把十名干警在这里明显显得警力不足了,隔着十米一个站点,灯光连成了长龙直通往高地,指引着群众转移,星星点点的灯光像一条绵延的长龙。黑沉沉的雨幕里,弥漫着一种比雨夜更悲凉的情绪。非要这样吗?站在村口,像站在枫林老家,就像看到了张三家的驴、李四家的骡子、简二家的牛马,乡村里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十公里的急行军气喘吁吁之后,站在雨地里,让简凡觉得有点全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