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岚看着他,脑海中陡地浮现出二人抵足而眠,又相拥着醒来的画面,一时血气上涌,头脑发热,还没说完的话便似卡在嗓子眼里的鱼骨头似的,不上不下地难受。
严风俞头有些晕,见状勉力笑道:“云岚你来得正好,俞大哥正好要找你帮忙。”语速也比平时慢了不少。
祁云岚没有察觉,闻言只道:“帮忙?帮什么忙?”
后知后觉地闻到药香之中裹挟着的那一缕淡淡的血腥气息,祁云岚心中微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严风俞身边,这才看见,严风俞的肩膀上竟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硕大伤口!
这些伤口无一例外,均呈长条状,好似被某种不知名的野兽蛮力撕扯开来的一般,每一道都狰狞无比,骇人无比,虽然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外翻的皮肉却仍是红肿着,肿得老高,露出里面白色的筋膜。
祁云岚心里揪了一下,忙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那谷中竟然有这样的高手?俞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啊?”
严风俞勾了勾嘴角,缓道:“穆谷主早有准备,他人虽走了,留下的几只看门狗儿却是凶悍无匹,俞大哥没留意,被那几只大狗挠了几爪子,嘶……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后边儿的几道伤口,俞大哥自己够不着,还得劳烦云岚你给帮个忙上个药。”
祁云岚知道严风俞口中的“大狗”指的便是穆衡炼制的那些鬼面人,见状赶忙找来小二,打了清水洗手,又从严风俞手里接过药瓶,抬眼看向严风俞的伤口时,虽然竭力克制了,祁云岚仍旧目露不忍,“俞大哥,你……忍着点,我尽量轻点儿,不弄疼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严风俞觉得有些受用,勉力笑了笑,道:“俞大哥皮糙肉厚的,又不是玉瓷做的小娃娃,云岚你且放宽心,不用太在意。”
祁云岚便点了点头,细长的手指沾了一点药膏,细细涂抹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头。
少时,祁云岚“咦”了一声,奇道:“这药——”
“嗯?”严风俞愣了一下,微微侧头,余光扫见祁云岚浓长的眼睫与挺翘的鼻尖,神思恍惚了一下,问道:“怎么了?这药是俞大哥受了伤之后,顺手从穆谷主的药房里拿出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有问题,只是这药的气味和功效……”都叫祁云岚觉得似曾相识。
而此时,严风俞也闻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心中同样疑惑不解。
七年前,严风俞受了季阳平一剑后,又被陈凉玉打伤,性命垂危之际,青城派大弟子霍人杰丢给祁云岚一瓶药。后来,沈郁告诉祁云岚,说那药名唤通犀地龙散,治疗外伤有奇效,彼时,也是多亏了那瓶药,严风俞才能保住一条命。
可是那通犀地龙散不是只在皇宫内院之中流通,从不外传的吗?
怎么这药王谷里也有?
二人各自藏了几千斤重的心思,无法向对方诉说,便没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灯火跳了一下,噼嘙一声脆声,夏时闷热,祁云岚的额上慢慢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亮晶晶地一下闪烁,滴在严风俞的背脊上,又顺着他利落流畅的背部线条,一路下滑进了层层叠叠的衣衫里,消失不见。
严风俞身体僵硬了一下,条件反射,反手擒住祁云岚的手腕。
祁云岚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想要把手往回抽,碍着严风俞的伤势,没敢用力,“俞大哥,你怎么——”
严风俞手心滚烫,面颊泛红,一双眼睛却是深邃无比,幽暗的海底一般,看不到底。
“俞大哥,你……怎么了?”祁云岚蓦地有些慌张。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还是一周四更(尽量)
药王谷(四)
严风俞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握住祁云岚的手是条件反射,可握住了,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触感。
他猜测自己应当是发烧了,否则脑子怎么会不太清楚?
他的眼睛也有些模糊,看人看物都不太清楚,一盏小油灯变成了两盏小油灯,一团暖黄色的光晕幻化成了两团,祁云岚的身影便是蒙在那层光晕里,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严风俞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抚上那面颊,他的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讲,踟躇了半晌,最后却只道:“云岚你……你可曾喜欢过什么人?”指尖一寸寸划过,流连上好的玉石一般,缓缓摩挲,“男人?女人?嗯?有过吗?”
严风俞常年握兵器,手心是有些粗粝的,却又带着一股灼人心肺的燥热,祁云岚有些怔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许多画面:从年少恣意的纵马疾驰,到桃花伴着酒香的一夜荒唐;从圆月星空下的一生相许,到寒风彻骨的一夜心寒……而现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梅山山庄痛彻心扉的大落与大悲过后,隐藏自己真实心意与严风俞平淡厮守的每一天,似乎这样的日子能够无限期地绵延下去的每一个错觉,才是最叫他难以释怀的。
想起严风俞昏迷之前的那个迷惑中杂夹着痛楚的眼神,祁云岚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他垂下眼睫,这才发现,二个人不知何时,已经靠得极近——小油灯一阵摇曳,四下静谧如死,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二人,呼吸是情人的爱抚,轻轻抚过彼此的面颊,极尽温柔,无比缱绻,可是,严风俞的眼神却是贪婪的,带着攫取意味的,毫无情意可言,他就像一只饿极了的野兽,紧紧攥住祁云岚的手腕,以一个不容抗拒的,绝对侵略的姿态,一点一点地,把他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