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了?
七年前,风头正盛的韦大统领领着一众黑甲军士兵,浩浩汤汤地前往了西峡山,几个月后,他铩羽而归,身边只剩一个亲信,二人均是遍体鳞伤,韦阳更是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作为本朝的三朝元老,范鸿蒙是看着元嘉帝长大的,他清楚地知道,那种情况下,韦阳若是进宫面圣,恐怕不仅得不得皇帝的怜惜,还会因皇帝的震怒而丧命。
于是斟酌再三后,范鸿蒙将人偷偷藏在了自己府中,同时安排亲信带着韦阳的信物进宫面圣,告知后者,韦大统已经领命丧西峡山,黑甲军也因此而全军覆没。
元嘉帝不出意外地发了好大一场火,亲信也因此被斩首在午门之下。
少了韦大统领的帮持,范鸿蒙在朝中的境况也日渐艰难,元嘉帝有恃无恐,每每有意无意地针对他。有了皇帝的授意,范鸿蒙的政敌们如跳梁小丑一般,纷纷冒出头来,每天的早朝便成了范首辅的弹劾大会。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的手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能做口舌之争,但是范鸿蒙心里门清,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等到握到他的把柄时,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于是痛定思痛,范鸿蒙决定短尾求生,毅然决然辞了官后,他便带着唯一还愿意跟随他的,也是他最为欣赏的门人——陈进,与昏睡日久的韦阳,回了溟州老家。陈进?
范鸿蒙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他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直射向垂手静立在一旁的青衣书生。
陈进却在看向白衣男人。
只见白衣男人放下茶杯,微微颔首,陈进那张素来四平八稳的脸上,便立即出现了一丝裂缝,然后他抬起脚,果断又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白衣男人的身后。这发展……
绿衣老者嘿嘿一笑,他拍着巴掌道:“哈哈哈哈,我说……公子啊,你可真是,你们可真是……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回老夫可真是没有白跑……哈哈哈……好戏……真是一场好戏……”
老者兀自笑个不停的时候,范鸿蒙已经目眦欲裂,气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喘过一口气来,重重地搁下茶杯后,连道了三声“好”,“果然!”他道:“哈哈哈哈,常言道,少年出英雄,老夫算是见识了,哈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好样的!你们可真是好样的!”愿赌服输,他自认技不如人,这番夸奖虽然出自怒意,却也含了几分真情实意。
陈进聪慧过人,心机更是深厚,在他身边待了近十年,滴水不留,能够让这样的人甘心诚服的,必不是一般人物。
他看向白衣男人,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眼神却已经全然不同。
“晚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范大人见谅。”白衣男人缓缓道来,声音温润,如温水浸泡冻僵的手足,叫人听他说话,便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舒适与惬意,“不过,眼下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咱们再虚与委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范大人,你觉得呢?”
范鸿蒙没有说话,白衣男人也不在意,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三下后,续道:“范大人,咱们来谈谈条件吧。”
范鸿蒙闻言摇了摇头,他道:“这位小友,不是老夫不应允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儿已经昏睡多年,看了多少名医大夫都不管用,眼下别说布防图纸了,就是吃饭喝水,他都需要人照顾,恐怕我们父子有心无力啊。”
话虽这么说,范鸿蒙的心里却很清楚,白衣男人此番前来必然做足了准备——否则事情谈不拢就算了,还因此泄露了陈进隐藏多年的身份,岂不是得不偿失?
只是,他有些好奇,这些人打算怎么让一个将死之人开口?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说出口,白衣男人就收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指,面具下的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一个志在必得的表情,而在他身边,绿衣老者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范大人可曾听说过,药王谷?”
黑熊(一)
祁云岚找到严风俞的时候,后者正抱着胳膊,倚靠着墙角,眼望着天。
一墙之隔就是玉面飞龙的住处,祁云岚不敢掉以轻心,放轻了脚步掠过去,说道:“俞大哥,我可终于找到你了,你这边怎么——”
话没说完,屋子里便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声响。
祁云岚被吓了一跳,还没说出口的话也被堵在了嗓子眼。
严风俞见他面露窘迫,不由一声轻笑,点了点头,向他道:“——没错,就是你听到的这样。”
一刻钟前,严风俞目送祁云岚离开后,就打算等这玉面飞龙一落单,便出手。
没成想,祁云岚刚离开不久,就有一个仆役推门进来,唤走了玉面飞龙。
二人神色平淡,脚步却颇为匆忙,看起来就像是有要事要忙。
严风俞略一思忖,决定暂且按捺下性子,藏匿了身形尾随上去。
没成想,玉面飞龙的要事就是……回屋办事。
饶是严风俞见多识广,也被他这色中饿虎的模样惊得有些无言。
此刻屋内被翻红浪,声震寰宇,屋外的二人却是相顾无言,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沉默片刻,祁云岚想起自己方才尾随红狐狸时,看见的事情,他刚要开口,将那些事情讲给严风俞听,就见严风瞥了他一眼,眉眼含笑,道:“云岚想看吗?想看的话,风……俞大哥给你在窗户上开条缝。”
俞大哥这是在问他想不想……看人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