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说:“妈妈难得有空,多陪你一会儿,不好吗?”
小陶知道如果说了真话妈妈肯定会伤心,但又不想说假话,在思量中以沉默应对。
“你上次说小江姐姐喜欢丁科长?”季月笑了一声,撇着嘴,很高兴的样子,“丁科长八成不会喜欢她。”
小陶抿了抿嘴,手指用力还在用力刨屏幕:“什么破wifi……”
季月又说:“她那么矮,长相也就那样吧,比她好看的人多了。这些乡下来的女孩,仗着年轻,个个都想往上爬。”
小陶突然满面通红,把手机摔在床上:“难道判断一个女人的价值就看她漂不漂亮吗?”
季月一愣,把切好的苹果递给她:“我就开两句玩笑,你生什么气?”
“你看看我!我漂亮吗?!”小陶用力掀开被褥,眼泪哗的一下砸出来,“你女儿两条腿都没有了!你看不起人家,以后有的是人家看不起我的时候!”
这些争吵江风夷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她守在门边没进去。
走廊上偶然有人来回,除了护士,还有行动迟缓的病人。江风夷看着他们,心想人在病痛的时候只想健康,至于阶级,存款,容貌,爱情这些都得靠边站。干护工这几年,她历尽人情世故,季月这几句话在她所受的羞辱中甚至排不到前十名。
里头又吵了几句,季月提着开水壶出来开门,看到江风夷,多年所学的仁义道德忽然回魂,她呆了一下:“小江,你来了。”
江风夷点头:“季老师,我刚到。赶时间吃了碗米粉,想在外头散一下味。”
欲盖弥彰的体贴。
季月心知肚明,敞亮地把开水壶塞给江风夷:“那麻烦你去打热水吧,我有事要回公司。”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风夷晃了晃水壶,里面果然还是满的。她拎着水壶径直走进去,笑道:“小陶,对不起啊,今天有急事才请假的。”
小陶脸上的泪痕还在:“别演了,我知道你听见了。气死我,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我妈竟然也说那种话。”
“怪不了她,环境就这样,久入鲍肆不闻其臭。”江风夷坐下,收拾背包里的东西。
“我帮你说话,你还帮她——”小陶看到江风夷脸上的擦伤,“你的脸怎么了?”
“骑车摔的。”
“怎么摔的?你今天一天都去哪里了?”
“去见朋友,朋友从外地来,我招待一下。”江风夷给自己倒热水喝。
“朋友?你才没有朋友。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小陶凑上来,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江风夷脸上,把她一绺泛油的碎发吹得打颤。
“你别瞎猜了。”江风夷讨厌被人追问,本能地后仰躲开。
小陶瞪着她,眼泪忽然又簌簌滚落:“你听见我妈的话,现在防着我了是吗?”
胸腔里一大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江风夷背靠着墙,斜眼看她:“我去找有大白鹅的公园了。”
小陶:“跟许予华的案子有关?”
她点头,撒谎:“嗯。”
即便没必要对小陶隐瞒姐姐的事,江风夷也不想把自己全部剖开给人看,她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在一个坚硬安全的壳子之下。
小陶连着追问了几句,认出她说的地方:“不会是青花湖公园吧?”
青花湖公园就在医院旁,从这里步行过去不到一公里,常有病人去那里散步。江风夷说:“可是我没看到里面有鹅?”
小陶说:“现在整顿了,不让养,说爱啄小孩。我记得小时候那里有很多大鹅,就是这几年才不养了,换成又黑又瘦的野鸭子。”
她说的“野鸭子”其实是鸳鸯。江风夷顾不上纠正她,打开手机地图。
“青花湖公园可太大了。”小陶补充道,“电单车进不去,光沿湖的跑道就有八九公里,你要找什么东西?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找到有用吗?”
“也没找什么,碰碰运气。”江风夷说着,就在截下的地图页面用红线打圈。她现在对一切都毫无头绪,能做的只有像瞎了眼的猫一样消磨自己的力量到处去找死耗子。
几天后的清晨,江风夷在青花湖公园走出一身汗,回到医院附近,在没开空调的米粉店里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