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听得分明,点头道谢,好声好气将他送走后,便坐在案前尝点心。送点心的人再不好,也不能糟蹋了这些御厨们的手艺。尤其那碟蟹黄毕罗,本就是她喜欢的。待入了夜,估摸着正殿里的元烨已用完膳在外头散过步回去了,她才收拾一番,整了整衣裳,悄悄往长宁殿去。长宁殿中,元穆安难得没有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处理政务,而是披着宽松的常服,手捧书卷,侧身倚在榻上,闲闲地看。这样的他,无端多了几分柔和的书卷气,比往日在外示人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亲近些。见秋芜过来,他便将书卷放下,含笑冲她招招手,将她抱在怀里,食指点着她的下巴,柔声问:“在九弟面前受委屈了?”秋芜有心在他面前放软姿态,好让他对她不起疑心,于是默默垂下眼帘,扭开脸颊,低声道:“奴婢是下人,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平日也时常这样说话,不过,这一次的语气却并非平静无波,而是带着几分稍纵即逝的低落。这是元穆安第一次见到她故作坚强的样子。他感到心口像被一只爪子用力抓了一记,有点疼,也有点软,不是过去见她乖乖顺服时惬意的软,而是一种什么东西微微塌陷的软。紧接着,便有一股怒火窜上来。“是下人,也要看是谁的下人。”他温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你如今跟了我,便不该由着其他人再欺负了去。他护不住手底下的人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你也要责骂了。我看,你今晚就该收拾收拾,调来我身边。”他说的“护不住”,便是指上次在皇后面前差点被罚的事。秋芜本意可不是要提前调来他身边,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委婉地安抚:“奴婢没有别的意思,殿下千万不要因为奴婢而坏了与九殿下之间的兄弟情分。九殿下只是心中有些不悦罢了,未罚未打,算不得‘欺负’。”“是吗。”元穆安向来见不得她千方百计地替元烨说好话,过去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来则越发容不下了,遂冷笑一声,问,“那你昨夜为何被他赶出来了?他在屋里对你做什么了?”秋芜自不能说实话,幸好昨日屋里只有她与元烨两个人。“昨夜,初杏第一次在九殿下跟前伺候沐浴,不甚熟悉,惹怒了九殿下。九殿下气不过,这才让奴婢去了跟前。初杏是太子殿下赐的人,又并非有意惹恼九殿下,奴婢便多劝了几句,这才触怒了九殿下。”元穆安目光微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冷道:“他不要初杏伺候,想要谁伺候?难道是你?”秋芜后背一凉,对上他的视线,慢慢道:“初杏只是因才到永安殿,才会惹九殿下不快,过两日就好了。至于奴婢,恐怕没有这样的福分。况且,奴婢听太子殿下的话,若真有别人,定会严词拒绝,绝不给太子殿下惹麻烦。”这是昨晚从西岭回来时,元穆安告诫过她的话。她知道元穆安早看出了元烨对她的格外亲近,因此未急着全然否认,而是留了几分余地,用他自己的话打圆场。果然,元穆安听到最后那句,脸色又好看了许多,道:“罢了,你只要时时记着你是我的人就好。方才我让康成给你送的水晶糕,可吃了?”秋芜点头,杏眼桃腮间带着浅浅笑意:“吃了,多谢殿下赏赐,奴婢感激不尽。”元穆安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庞,一时心意微动,抱着她压倒在榻上,低头吻她的唇瓣。昨晚放过了她,今夜却是不能够了。“我记得你似乎爱吃桂花糕。”他一边吻得她脑袋发晕,一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话。秋芜正被弄得意乱神迷,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如浆糊一般的脑袋思索了好半晌,才隐约想起来。不久前出宫的那一次,元穆安将她弄得筋疲力尽后,让人送了吃食给她,其中就有一样水晶桂花糕。她当时饿极了,没先动旁的菜,先吃了两块桂花糕垫一垫,直到那阵饥饿缓过来,才开始吃别的。大约就是那次,让他误以为她喜欢桂花糕吧。可是她根本不喜欢呀。她爱吃的是蟹黄毕罗,是小时候过中秋时,母亲才会做的点心,哥哥知道她喜欢,每次都会把自己的那份也分一半给她。宫里的蟹黄毕罗自然比母亲做得精致十倍百倍,味道更是全然不同。但只要一看到那洁白面皮之间包裹着的点点蟹黄,就能让她想起曾经在黔州的温馨的家。元穆安不会明白这些,也许也根本不想知道。他偶尔施舍一点关心与温柔,也并不管她到底需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