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已被竹韵从屋里叫了过来,见状吩咐兰荟去准备醒酒汤,又亲手倒了杯温水,答:“殿下喝糊涂了,这儿是永安殿呀,您已回来了。快喝口水吧,醒酒汤一会儿就送来。”只是,还未递至元烨的面前,却被站在旁边的初杏挡住了。“秋姑姑,还是让奴婢来吧。”不等秋芜答应,她便笑着伸手接过那杯温水,半跪到元烨的身边,递到近前,柔声道:“殿下请用。”元烨在朦胧之间听到秋芜方才的话音,心下安定,不觉有异,乖乖地就着杯沿大口饮水。倒是被挡在一旁的秋芜感到十分诧异。她认得初杏,昨日分明听见谢娘子将初杏送到了元穆安身边,今日却出现在了元烨的身边。“姑姑,初杏是太子殿下拨到咱们殿中的。”福庆方才一直在长宁殿中随侍,见秋芜疑惑,连忙轻声解释,“说是咱们殿中的宫女年纪都太小,殿下身边又恰好缺一个贴身伺候的……”秋芜看着福庆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明白过来“贴身伺候”的意思。她忽然想起昨日与元穆安私会时,他曾说过,留着初杏还有别的用处,原来竟是这样的“用处”!可见,像她们这样的宫女,在贵人们的眼里就是像物件一样的存在,可以随意安排、赠人。很快,兰荟将醒酒汤送到殿中。秋芜没再亲自去接,只让初杏服侍元烨喝下,又看着他躺到榻上,闭着眼迷迷糊糊睡去。“秋姑姑,殿下已暂时睡下了,屋里无别的事,不妨让奴婢留在这儿守着,大家都回去歇着,可好?”初杏给元烨盖了薄毯后,便轻声询问秋芜。秋芜明白她是想留在屋里守着元烨独处一番。太子安排的人,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点头道:“好,那就劳你费心了。”她说完,冲屋里的其他人挥手,带着大家悄声退下。临出门时,她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留到最后,等其他人都出去了,才看向初杏,压低声认真道:“初杏,你来永安殿伺候九殿下,心中可有不愿?若有,不必勉强自己,九殿下虽有几分脾气,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想来不会强迫你。”初杏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本能地猜测她是否不想让旁人靠近元烨,生怕会影响自己在元烨面前的地位。可看她诚恳认真的表情,又好似真的只是询问她的态度。初杏不禁想起过去在宫中听过的传闻,都说毓芳殿的秋芜姑姑最是好性子,从来不争不抢,对谁都和和气气。她过去在清宁殿服侍,习惯了谢皇后的严苛和其他宫女们之间的互相猜忌,难得有人问她一句愿不愿意,一时心情复杂,也变得认真起来。“秋姑姑,能得主子们抬爱,是我的福气,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秋芜见她目光清明,态度坚定,没有任何勉强之色,心下了然,不再多言,冲她笑了笑,便关门离去。殿内不留他人,殿外却须有人守着。按几人轮值的顺序,今日应是兰荟和福庆。秋芜吩咐二人备些热水,在西梢间候着,无事不入殿后,才一个人回屋去。方才问初杏那一句,只是为让自己心安。她入宫近十年,早已看遍宫中形形色色的宫女。她知道,这世上有像她自己这样,生于微末,地位低下,却仍旧十分固执地不想将自己完全交托出去的人,也有并不看重这些,一心想往高处走,为自己谋个前程的人。这两种人,只要不妨碍他人,就没有高低之分,无非是坚持的念想不一样罢了。既然初杏愿意,她便不会多言。永安殿伺候的人本就不多,方才又被她遣回去大半,是以她一路回屋时,没遇见任何人,唯有经过面朝长宁殿的一条长廊时,看到池塘边的水鞋中,海连站在那儿,看起来像在等人的样子,见她望过去,朝她笑着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她脚步一停,登时明白,这是告诉她,长宁殿中的席已散了,是时候过去了。昨日回来时,元穆安吩咐过,今夜要她自己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抗拒,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也没点灯,快步绕上池塘中的九曲回廊,进了长宁殿。四下灯火通明,庭院中的一切已被收拾干净,毫无痕迹,元穆安正站在殿中,伸展双臂,由康成替他更衣。秋芜在海连的示意下跨入殿中,站在一旁冲元穆安行礼。元穆安只是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没让理会她,更没让她起来,只挥手让康成下去,放下舒展的双臂,自己抬手扣腰间的带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