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辰已到,收弓回去的信号。所有人几乎同时掉转马头,奔回围场北面所筑的高台处。他们猎得的猎物已被随行的上千名侍卫查点清楚,待元穆安登上高台后,便如唱筹一般,将他们的累累硕果一一报出。狩猎不光比数量,更比质量,与往年一样,夺得前三甲的皆出自各军中,都是不到三十的年轻郎君,个个气势如虹,一看就勇武非凡,前途无量。元穆安一一问明他们的出身、履历,得知他们都是前年曾随军北征,杀退过许多突厥人的勇士后,更是大大褒奖了一番,不但赏了金银财帛,还给他们分别提了军衔。至于元烨等新参加秋狝,又表现不俗的宗室子弟们,也多少受到夸赞和赏赐。围场上升起一个个火堆,新鲜处理过的羊、兔、鹿等猎物被架起炙烤,众人围拢在高台上下,一边饮酒吃肉,一边又看了几场赛马、摔跤。热闹沸腾、欢呼不断的场景自午后一直持续至傍晚,直到夕阳西斜,整片广袤的大地被镀上一层金红的光泽,元穆安才重新上马,带着众人离开围场,返回行宫。……永安殿中,秋芜自元烨跟着元穆安离开后,便回了自己屋中歇下,直到用午膳时才出屋。横竖是元穆安让回去歇着的,她平日虽不干重活,但也总要操心殿中人和事的安排,并不清闲,难得光明正大地歇半日,乐得轻松。不过,殿中其他宫女太监却不如她这般宽心了。毕竟,秋芜是他们的掌事姑姑,当着他们的面被元穆安那样说了两句,虽没有真正的责罚,却实在是件丢面子的事。若换作别的掌事姑姑,他们恐怕还会幸灾乐祸地私下议论一番。可秋芜不一样,平日在殿中,对他们十分照顾,体谅他们年纪小,从不像别的管事一般会欺压新人。谁也不想见到这么好的秋姑姑难过。于是,趁闲时,他们聚在一起悄悄商量了片刻,决定谨言慎行,谁也不能在姑姑面前多嘴。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束手束脚,很不自然,让秋芜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面对好几双小心翼翼中透着关心的眼睛,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竹韵和兰荟对视一眼,眼中的担忧更甚。福庆没忍住,挠挠脑袋,拧巴道:“姑姑,您别难过,太子殿下他、他应当不是对姑姑不满,是、是对咱们所有人——哎,也不对,殿下只是想让咱们九殿下更稳重些……”“是呀,姑姑,您别放在心上。”兰荟和竹韵也在旁帮腔。秋芜脸上笑意更甚,连连摇头:“你们都想什么呢?咱们当下人的,哪有不挨主子下脸说两句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们的好意,我也都明白,可不必这样为我担心。”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元穆安不过是占有欲过盛,见不得她与元烨太过亲近,就像那次在宫外见到她与周川说话一样。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秋芜果然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待到傍晚,他们已经恢复往日的活泼。元烨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收拾从刚从围场上提前送回来的赏赐。“秋姐姐!”他将还背在身后的箭囊脱下,丢给巴巴迎到跟前来的福庆,拉着秋芜就往屋里去,“我今日在围场上可猎了许多猎物,还得了太子哥哥夸赞呢!”秋芜跟着他进屋,又被他拉着在身边坐下,笑道:“奴婢听说了,瞧瞧咱们殿中的这些赏赐,定然是殿下表现不俗,为自己挣来的。”她本想让福庆来给他更衣梳洗,可他坐下后,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握着她的手也不放开,便只好接过兰荟递过来的巾帕,替他擦擦额角的汗珠。入秋了,天已不热,他在外跑了整日,这会儿歇下来,可不能着凉。竹韵捧着干净的衣物过来,要给元烨换上。元烨一边说着白日在围场上的见闻,一边起身要更衣。秋芜顺势松开手退后,让福庆过来。元烨伸开双臂,让福庆给自己解开腰带。手心里的温软滑了出去,空落落的,让他心底一阵怅然。骑装的外袍才脱下,福庆刚要拿巾帕给他擦擦脖颈,他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四下看了几眼,问:“我逮的那只兔子呢?晌午就吩咐他们早些送回来了,可是已经关进笼子里去了?”几人愣住,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秋芜道:“殿下已吩咐人送回来了吗?可奴婢们只收到了太子殿下的赏赐,并未有人送兔子来,可是中间出了差池?”“怎会?我分明早就让人送回来了,下半晌也没人来同我禀报过。”元烨一听,也不让福庆给自己穿衣了,直接在殿里殿外绕了一圈,见那只金笼里果然空荡荡,其他地方也没见那只白兔的影子,顿时沉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