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合十,佛珠缠在腕间,在床前伏下去。
道一声:“阿弥陀佛!”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朝野,不过须臾已经天下皆知。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皇室宗亲和文武大臣已经身着丧服跪在了勤政殿外。
一时哭声震天,悲恸难当。
宣明繁跪在前方,听着礼部念完皇帝遗诏,听见“传位于皇太子”几字也毫无波动。
大臣们哭完了大行皇帝,便来拜他。
秋风萧瑟,华灯缀上薄暮,宣明繁长身玉立,衣袍烈烈,眉眼清淡如云。
宁湘在泱泱人群中,看清了他的模样。
温雅矜贵,容色无双。
周遭哭声悲戚,她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们所隔几步之远,却又似千里之遥。
无论是净闻法师,还是如今的新帝宣明繁,与她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前唯一的牵绊,只余她腹中融入了彼此骨血的孩子。
这是春风一度留下的冤孽。
她不能留下。
玉阶之上的人意有所感,垂眸看过来,宁湘倏地低头。
好在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皇帝大行,皇宫各处略有松懈,宁湘心里谋划着,得寻个机会去太医院一趟,一副药下去以绝后患。
先帝国丧二十七日,礼节繁琐而沉重,大殓后,皇室宗亲和朝臣命妇每日守丧,宫中数千宫女太监,同样身着素服举哀祭拜。
宣明呈身为皇子,每日大多时候都在勤政殿,宁湘是琼华宫宫女,时常被他使唤,被迫和月霜轮流随侍左右。
两三日也就罢了,入秋的地砖沁凉,宁湘跪得久了,便觉着寒气钻进身子里,小腹坠痛不适。
好在宣明呈还有良心,没有让她日日跟着,月霜轮换,她便能歇息一晚。
待奉大行皇帝梓宫至皇陵,已是九月。
不用再每日哭灵叩拜,宁湘好歹松了口气,趁着宣明呈有事要忙不在琼华宫,便偷偷潜进他书房。
宣明呈书房放了琳琅满目上千册书,只是大多都是崭新的。
他不常进书房,每日除了洒扫的宫女也没旁人进来,宁湘先前给二皇子取一幅丹青时,无意间瞥见书架上放着几本医书。
她低头找了半晌,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桃仁、红花、三棱、黄芪、当归。”宁湘记得脑袋都晕了,她没想到一个药方竟然这么多药材,拿了笔才没记几个。
门外人影晃动,月霜的声音响起:“宁湘?你在里面吗?”
宁湘手忙脚乱把医书塞回去,神态自若地出门:“我给殿下整理书房,姐姐有事吗?”
“殿下说这几日神思倦怠,房中安神的药囊用完了,你去太医院取一些回来。”
宁湘眼前一亮,可真是巧了,她正要去太医院,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她笑眯眯地应了,想起还在国丧中,立刻收敛了笑意。
太医院和琼华宫就隔着几条曲折的甬道,宁湘轻车熟路找过去,没注意到回廊下信步而来的一行人。
宣明呈看了一眼没有在意,身侧的宣明繁却是停下脚步,眉心微蹙,深深地看向那道窈窕的背影。
她走的太快,他只来得及看见一角翻飞的裙摆,眨眼间便消失在拐角处。
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极其相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