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五条悟想说什么,他并不是在问我的事。他说得对。真是莫名其妙。生硬、离奇,毫不讲理,一塌糊涂。不管是咒术师,还是人类社会赖以成立的一些奇妙法则。人怎么会既能敞开心扉,又时时刻意保持距离?原本无话不谈的朋友,为什么遇到困难时却又从不开口求助?曾经视若珍宝、小心维护的东西,为什么却因为某些小事就忽然撒手而去?我不知道。夏油恐怕也不会知道。而五条悟也并不是无法理解这些。我想。以男生的聪慧,他不过是从来没有想过罢了。我也抬起头。在我们上方的是一望无际的天空。“……我想吃蛋糕了。”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五条悟扭头瞥了我一眼,声音有些闷,“你不会又要这个季节吃草莓蛋糕吧?”“没有,什么都行。只要是蛋糕就可以。”“我之前就很想问了,花井你很喜欢蛋糕吗?”“?不是呀。我只是觉得甜品很好看,会让人心情很好。”我对上男生疑惑的目光,“你不懂,这是治疗内心的良药。”“……”“建议刚哭过的人补充一点能量。”“我没哭。”我板起脸看他:“那你还吃不吃?”“……吃。”我知道,我确实该离开这里了。下(二)出院后,我回到学校,向校长递交了退学申请。校园里学生很少,听说五条最近都在外出执行任务,于是我只和硝子打了个招呼。离开前我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夜蛾老师的办公室门,——辜负了您长久以来的培养和关照,真的非常抱歉。老师沉默着接受了我的道歉,没有多说,只是塞给我一只白色毛毡兔。我小心地抱起来看了看,发现和我曾经收到的那只粉兔子似乎是一对。花井。夜蛾老师看着我,缓缓开口。就算最终不成为咒术师,你也始终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我抱着那只傻乎乎的白兔子,一路走下了山。“对了,”道别前,硝子忽然和我说,“五条叮嘱我转告你,’要是一声不吭换了邮箱地址,我可不饶你‘。”我笑了好久。他怎么知道我真的想过。后来,我去了国外,是个离日本非常远的国家,需要坐飞机十几个小时。我边上课边补习语言,没有课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咖啡店打工。五条悟知道以后非常吃惊,专门给我发邮件确认:“听说你去学做甜品了?”“嗯。”我回给他一张厨房的照片。“你可别最后哭着回来。”他笑话我,“到时候我们都毕业了,没人能救你。”“不会的。”我只是回复他,“你什么时候换自称了?”“早就换了。”我看着那封邮件,恍如隔世。我与家人很少联系,假期也没有回国,只是继续打工、练习做甜品,每天泡在食材的香气里。没有诅咒,也没有咒术师,那些遥远而阴湿的回忆终于彻底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只有坐在公寓床上的那只白兔子依然联系着我与遥远的岛国。尽管结束了住院生活,我的病并没有痊愈,仍然需要定期去诊所开药。偶尔,也会有复发的时候,然后再好转,再复发。春夏秋冬,反反复复。有一天早上,我在走进厨房时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天,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假,在之后的周末独自提着清扫道具,将厨房内外擦洗了一遍。我做了一整周的噩梦。梦里,高专的朋友们出现在我就读的甜品学校,五条悟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们在校内发现了特级诅咒,要进去搜查。我拼命辩解,顺着男生的视线回头,却发现每盏擦得闪闪发亮的碗里都有一只转动的眼睛。“我在练习用的厨房里发现了一只诅咒。”我在深夜醒来,用冰凉的手给梦中的罪魁祸首敲下消息。“然后呢?”日本正是早上,五条悟的回复来得很快。“被我杀了。”“身手不减嘛。”我看着发光的手机屏幕,没有回复。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要放弃吗?”“……”我一字一字地敲,“不了。”我放下手机,从床头捞过那只白色兔子,抱在怀里,终于沉沉睡去。毕业后我没有立刻回日本,而是在当地的一家酒店找了份工作,制做向房客提供的套餐甜品。或许是因为我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普通,这份工作我做得还算得心应手。偶尔我也会与高专的朋友们联系,我听说五条收养了一个小孩,依然忙得在全国各地跑,想他日子一定过得十分充实。“今天的新尝试。”那年我终于换了智能手机,在五条悟三番五次的叮嘱下开通了社交账号,偶尔会发一些自己做的甜品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