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认出他来。丹朱设计我跟几个上仙比试的那回,我以弱胜强,以为自己仙灵显露,骨骼惊奇,一直想找人给算一卦。可惜九重天不崇八卦五行,没人算这些,孟铜钱旁门左道多,说他在人间认识一个高人。一张破破烂烂的八卦图,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一个道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抠脚。我乜着孟铜钱,“这就是你说的奇人?”他一本正经的:“大隐隐于市。”虽然话是这么个道理,我还是有些怀疑。人间算命先生这般多,这样儿的我却是头回见。他推推我,怂恿道:“来都来了,试一试也不会少块肉。”这位道长只是瞄了我一眼,“命中带煞,劫众,注定此生多舛。”我瞪着两只眼,“我是来算我的仙根的。”“哦,那你不早说。”他已然把钱揣到了裤腰带里,把我们一赶,继续抠脚了,“修仙没有前途,倒是你天生体质特别,应当可以自成一派。”我算了那一卦回去以后,本来也不当回事的。人间道士本就是门混饭吃的生计,连神仙都未见过,哪有几个准数,更何况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何况我记性一贯不好,差不多就忘了。孟铜钱真是贴心,身体力行地贯彻落实“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名言,在我耳边碎碎叨叨,说他可能看走眼了,叫我别把那什么煞不煞的放在心上。我不得不惦记起这回事来。越上心,往往就越中准头。据说千把来年后的凡人,把这称作墨菲定律。那时候我一连碰了几回倒霉事,郁闷得很,连带着吃饭时愁眉苦脸。阎恪坐在我对面,夹了一筷子青菜,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最近去找人卜命了?”我抓着筷子,心里一紧,“你怎么知道?”他又酌了一小杯酒,“是不是算出命里险恶的凶兆了?”我惊得拔高了声音:“你怎么知道?”“这是占卜者的惯用手法。测凶,若无事,你自是一笑了之,不会找他麻烦,若出事了你只会觉得他准,更是敬佩他尚来不及。测吉,如若出了事,可不等人找他的麻烦么?”“那是人间的惯犯,我到方德镇几次,都撞见过他。”我心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经他这么一解说,此后我便把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道长如今连卦都不算了,直接讨起了饭。“是你!”我愤然道,“你这个骗子,把上次的卦钱还我!”“你算了卦,为何还问我要钱?”人间又是十几年,没想到他也还记得我,“你那个天命煞星的卦那么难算,我还没多收你卦钱呢!”我咬牙:“你明明就是个骗子。”“我算的不准?”他吊儿郎当的,“难不成你命里就没一件倒霉事?”这番诡论压得我哑口无言:“你……”他还说上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见死不救就算了,还在这里讹人。”“谁说我见死不救的,这是什么?”我踢了踢在灰堆里打滚的那只狗。“我明明看见它在里面扑腾了好久,快淹死了你才捞上来。”“我”我的确有点心虚。我突然反应到他的话有些不对头,便迅速反嘴道:“既然你看见它掉下去,那你怎么不救它,还有闲心跟我瞎扯!”老道耷拉着,拉了拉帽檐,睡了,旁边还摆着他那只缺了口的蓝釉大瓷碗:“该是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插不得手。”切,什么职业病,都不算命了,还尽说些玄乎话来糊弄人。我也懒得理他,拍拍灰转身就走了。只是没想到,那只狗却居然一直跟着我。我带它回了天宫,给它取了名字,叫孟阿谀。因了它头上天宫第一天,瞧见宁婉风,就屁颠屁颠摇着尾巴朝她跑过去,还给我闯了一篓子的祸。我把它抱回元风殿,也没人阻止。如今天宫在操办阎恪的婚事,没人出闲心管我这些。这倒也好。我抱着孟阿谀进屋,给它洗了澡,擦干干了毛。它折腾得有些累,在地毯上寻了个舒服姿势睡着了。我也觉得有点累,爬上床就睡了。时人常说,睡吧,梦里什么都有。自我从吹魂裂回来,日月境法失了效,竟是连梦也极少做了。这天夜里我居然做梦了。我梦见一块大石头滚落下来,砸在我身上。我猛的睁开眼睛,身上喘不过气来。一个铅块般沉重的物体压在我被子上。我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谁?!”屋子里深黑深黑的,是东方大白前。我使力去推身上的东西,怎么也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