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
若是聋哑者在永恒的静默里倾听心声、所听到的……会是变化的手部动作、分分合合的唇形、还是一列又一列的文字与图形?
没有语言的人类很难组织起线性记忆——就像三岁以前的那些回忆,大多只剩些许模糊的情感和画面罢了。
而并非每种语言都需要语音、语法和词汇来进行表义。
每只妖魔在诞生之初,都要吞咽下数百条魂魄、并将他们一一栽种在表面。随之而来的,是这些头颅与零散肢体们将永不改变的朝夕相处:而据说最为年幼的妖魔,也已降世超过百年。
这些魂魄们,便是与其他同类被固定在铁塑的框架里、日夜相伴。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每只妖魔的内部都诞生出了只属于自己的语言;并在人为限死的机械环境中、优化成了具备最高效率的沟通工具。
这种工具不受内激素或神经递质引发的情感、及种种形而上概念的影响,在保持人类抽象思维与想象力的前提下、用最大的可能性去湮灭个体间的障碍,以获得最快的沟通速度。
直到最终——不再是语言:而是成了脑海里回**的杂念与自语。除了与其他个体交流,它再也不需要使用其他语言了。
单单只是怪物的标准降格到把肉身与机械混合,那大地上已没有常人:怪物是异类,是某些与人类更不相同的东西。
庞大无朋、遍布血液与排泄物痕迹的钢铁转轮并不是“妖魔”;那一个个被铆钉与变了形的骨骼固定在金属孔洞里的头颅们,也不是妖魔……
跨越血系与肉体、由语言和生活规律构筑出的“共生体”——那怪异却高效的计算矩阵、迷你的独立社会、加上人类动物性限制下所能达到的最低信息熵:这才是妖魔的本来面目。
全新的种族,单纯的异类。当然,也是向更高阶段擢升的手段之一:人类或许不会永远都只是能直立行走的猿猴;而钢铁、芯片和神经网络,也不是修行路上唯一的道途。
虽然还未载以文字,但这种修行之法同样也来自于那些亘古圣人的智慧。
此乃:无往而非我之妙。
……
战斗仍未停止。
妖魔继续对自己进行着拆解和变形——这条本用来加工与翻新废料的流水线,正朝某种经过针对性设计的杀戮兵器进行转变。
为了与高机动性个体进行对抗,特化“范围面杀伤”与目标捕捉的杀戮兵器。
妖魔口中吐出的音节更加短促尖厉、并带上微妙的转音与弹舌;数百颗人头的面部表情也丰富到了全新的地步。每一条多关节肢体的组合和诞生,都要比上一次更快、结构与制作流程上也不尽相同。
设计、实验、改进、生产……迭代。一次又一次,而这个周期在不断地缩短,并在转眼之间完成。
仅为数百颗大脑间流通的方言随着战斗进行着优化:不再需要用复杂的从句、多余的词藻去描述战场的所需;一颗头颅上面部肌肉的微小跳动与眼球转动角度间的差别、就能指代所需零部件的品类和规格,以供其他众头颅们加工出完美无缺的成品。
方白鹿不禁有些感叹,因为他能够感知到这肉眼可见的进程所代表的涵义:
“它的道行在精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