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外头那些人,就说你宋叔和蒋姨。将来你们跟他俩磨,跟他俩耗,让他俩同意你们的时候……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陪小宋做这些?”
老人家特有的慈祥音调此刻却冰冷得像一把刀,缓缓插进牧廉身体,又极慢地搅动:
“牧廉,你靠他们家吃饭,靠他们家上学,靠他们养!你是当哥哥的啊……你凭什么喜欢小宋?凭什么让养了你五年的长辈伤心?凭什么只顾着自己快活?”
“你不该的……牧廉。不能是你,你懂不懂?”她越说越慢,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至少让他们伤心难过的,不能是咱啊……”
牧廉又听见奶奶语气里的哭腔了,又破碎又沉痛,她捶着心口无力地往下躬身,低低啜泣:“……恩将仇报,这是恩将仇报你知不知道?!”
牧廉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无力又荒谬。
他想说不是的。
他想说您见过宋理枝和我在一起的样子不是么?他那么开心,您不是和我一样希望他开心么?
他想说他记得每一分恩惠,他会成倍地还。他很关心宋叔和蒋姨,他早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了。还有,他很喜欢宋理枝。
他不会恩将仇报,他会好好报恩。
但这些话就跟刀片卡在喉咙里一样,哪怕吐出一个音节,都痛得鲜血淋漓。
牧廉终究对宋家有愧。
扶着窗台躬在地上的老人至少有一点没说错,他凭什么把宋理枝拐到这条更难走的路上来?
宋理枝才上高中,还有更大更辽阔的世界没见过,凭什么扼杀他的选择权?凭什么让他身边只剩下个牧廉?
牧廉缓缓皱眉,脑子一阵阵发热发痛,心脏却被冻得什么知觉都没有。
他阖上眼,他承认自己心急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谁,从来没有这么想留下一个人,所以迫不及待地要牢牢抓住,所以几乎没有给宋理枝喘息的机会。
他总觉得,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了,就该有下一个一起相拥的夜晚。他们模糊地接吻了,就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他原本是想等高考后,等大学前,趁着那个全世界都在为高考毕业生道恭喜的暑假,和宋理枝表明心意。
如果那时候宋理枝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吻,愿意接受牧廉这个人,他们可以谈一场恋爱。
牧廉会拼命翻找,找出身上所有值得被人爱的地方,找出从未送出过的柔情与爱意,献给那个青葱般的少年。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但如果宋理枝愿意,他会拿出所有自尊与勇气,挡在宋理枝前面,直到宋倪和蒋欣情同意,直到他能光明正大地牵起宋理枝的手。
如果宋理枝不愿意,或者中途放弃了,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他很擅长保护宋理枝,他可以一直等,不管少年前进或者回头,他都在。
村子的夜晚很静,夜风很冷,极偶尔地闪过一辆疾行的车,车身带动的嗡嗡声震破空气,村子好像都跟着颤了下。
奶奶手指一抖,唯一还死死扒着窗沿的食指终于泄力,她彻底蹲坐在地上,狼狈得比多年前那个丧子的夜晚更甚。
牧廉那一刻忽然就觉得,这么久过去了,他终究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