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场残酷而又不容拒绝的倒计时。三周的时间,顾舟觉得仿佛比过去的三年还要漫长。室外温度零下二十七摄氏度。还有七天。还有六天。还有五天。顾舟看着那个刺目的零下十摄氏度,突然发起呆来。良久,他起身冲向小叶医生的房间,然后在门外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发型和衣领,这才敲门进去。小叶医生睡眼朦胧地穿着睡衣,一脸纠结地看着坐在他的床边半晌没有说话的顾舟,小心翼翼地说道:“舟哥,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真的……”顾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小叶医生识趣地闭嘴了。任谁三更半夜被敲门然后还被人霸占了床也会产生一些不应该的联想啊!顾舟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床边站了起来,说道:“小叶,你把记事本最后一条删掉吧。”小叶医生默默地反应了一下,被睡意蒙蔽的大脑终于悠悠转醒,他赶紧叫所长投出温度面板,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笑道:“啊,舟哥,这是看柏哥快回来了想到我这儿消灭证据吗?”顾舟不答。小叶医生从床头抄过自己触摸板,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浮夸地说道:“我小叶是那种会向强权势力低头的人吗?舟哥你快快打消这个念头,我还等着拿这些东西向柏哥邀功请赏呢!”顾舟看着眼前人夸张护食的姿势,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说道:“行,那你可要藏好了,别被我这个强权势力抢走了。”这一夜的事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再提,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晚上,顾舟终于受不了夜夜噩梦,吃了一粒安眠药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有高大的玉兰树,小时候常吃的糖人,有丧尸群里与柏钺一起火力突围,戈壁滩上两人一起卧看繁星。然后不知道怎么,上一秒还在逼着他喝粥的柏钺突然七窍流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人就瞬间变成了一只腥臭扑鼻的丧尸,正张着满是獠牙的大嘴冲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下。肩膀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然后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痛过之后,一种麻意涌上心头。顾舟闷哼一声,然后睁开了眼。但是疼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起来。所长站在床头,一脸温和地看着因为疼痛蜷缩起来的顾舟,毫无怜悯之情地说道:“顾中校,很抱歉用电流强制唤醒您,但是研究所外部权限已经打开,有相关人员正在进行验证,可能还有十分钟就会进入研究所主体建筑,按照您的吩咐,我将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您紧急唤醒。“希望您之后不要追究我的冒犯。”顾舟吃了药被强行唤醒原本浑浑噩噩,听到一半,却是突然清醒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所长,说道:“你是说有人来了?外部权限是谁开的?”所长正要回答,顾舟赶紧堵住他的嘴:“不,不要告诉我,我要亲自去看。”说完,顾舟立刻起身,不去管还在阵痛抽出的肩膀,随手套上一件棉质的家居服的往外冲,正好和风风火火跑过来的小叶医生撞了个满怀。没有交流,两人又开始向升降梯跑。停机坪的金属门在身份卡刷过的滴声中缓缓打开。一道玻璃隔板将里外隔绝。头顶的穹顶合上随后一点缝隙,将四处乱窜的寒风和飞雪隔断。直升机的螺旋桨尚在旋转,几个跳下的人影艰难地往门边走来。玻璃板很快就在内外的温差中起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将两边的人影蒙上厚实的白纱。顾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突然不是很敢去擦掉玻璃上的白雾。紧接着,玻璃板降下,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他的面前。寒气与暖流在这一处交汇,像是冬雪消融,化作一滩春水。脚边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顾舟微微睁眼,只见一件带着寒霜的冲锋衣被随意地扔在地上,紧接着,他被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传来梦中人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他三年来不断的梦魇,也是日日求而不得的美梦。“小船儿,哥回来了。”“让你久等了。”薄薄的居家服抵挡不住未散尽的寒气,顾舟整个人都被圈入一个火热的胸膛里,觉得自己就是那即将化掉的冬雪,一面寒冷,而又一面温暖着。他抬起头,一口咬上柏钺冰冷的嘴唇,然后拉住这人的衣领,含混地说道:“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