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嫁给他的只有会稽顾氏的大家闺秀顾贞,而不可能是衡阳掌院天地人杰景明月。“那王妃便坐下听着吧。”萧明鼎拍了拍顾贞的手,以示安抚。“景大人既然如此说了,想必早有谋算,不知大人有何妙计?”萧守义出声询问。“礼部和翰林院有你们的吧?”景明月望向萧明鼎。“有。”萧明鼎开诚布公,让怀中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名册交给景明月,“这是我在京内安插的所有人手,都是非常值得信任之人。”景明月打开名册只扫了几眼,便还了回去。萧守义不知景明月这是何意:“大人……这?”“名单微臣都看过了,也都记下了,桂王殿下确实独具慧眼,在用人一事上远胜其他二王。”萧守义拿过名录展开,一脸不可置信,那么长的名册景明月就那么随便看了几眼就全记住了?“景大人还是收着吧,万一……”“没有万一。”赵冰河打断萧守义,“你当我们掌院是怎么九岁就过了衡阳书院如此苛刻的文试?”景明月起身:“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应当是微臣最后一次奉命到桂王府探望王爷。王爷既然有伤在身,那便好生养伤,微臣自会安排妥当。只是还请王爷明白,微臣此举是为肃清朝廷内外蠹虫,并非相助王爷针对谁。兹事体大,陛下多疑,还请王爷爱护贵体,多多保重。”景明月再一次将她和桂王府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而最后一句话另有所指。对于镇西王可能会在年节之际对吴王动手,景明月早有预料,安排了一批暗卫保护吴王。景明月有足够的自信,衡阳的暗卫还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吴王加一个桂王。桂王重伤,是精心上演的苦肉计,虽说受了皮肉之苦,但也逼出了藏在靖宁帝身边护卫里的二王暗线,陆撷英也因监管不力受到了牵连。刺杀不见血便始终不痛不痒,软禁撤权只是一个开始,还不够,要往火里再添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景明月看破了萧明鼎的苦肉计,却没有在靖宁帝和萧守义面前点破,这件事便成了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太阳偏移,光影轮转,阳光从桂王身上转到了景明月的身上,萧明鼎隐在阴影之中,景明月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景明月准备告辞时,萧明鼎再次喊住了她:“大人留步,小王还有一事相求。”“什么事?”“陆寒渊虽是皇昭司之人,但生性纯良,兼有韬略,入皇昭司为宦是为成康之乱所误,美玉陷泥淖,实属无奈。在桂军监军之时,恪守本分,明知皇昭司支持胶东王,也并未做出妨碍本王延误军机社稷之举。”萧明鼎拖着身子站起,对景明月躬身行礼:“虽说他是父皇和陆撷英派在大人身边监视大人之人,但也还请大人看在他并未真正做出有碍社稷之事的份上,饶他一命。”所有人都知道景明月抽了一顿名动京城的鞭子。亲手鞭笞陆寒渊,无异于将鞭子直接甩在陆撷英和皇昭司的脸上。陆寒渊甚至是靖宁帝派给景明月的人,那就是连靖宁帝的面子都不给。靖宁帝非但没有就此事向景明月问责,反而恩宠不断。景明月也没有向靖宁帝提出要将陆寒渊逐出尚书府,反而是好吃好喝地让他在府中养伤,并且准许陆寒渊在皇昭司和神机营的僚属前往尚书府慰问。此举无非是向天下表示,衡阳书院根本就没有把皇昭司放在眼里,天下士人对此拍手称快!多少年了,朝中有志之士都不敢公然向皇昭司叫板,连最刚正不阿的都察院这十几年来也都偃旗息鼓,却在景明月的带领下,敢直接剑指皇昭司!春闱在即,来衡阳书院求教的学子络绎不绝,衡阳附近的佛寺道观均是香火不绝。“美玉陷泥淖,看来桂王对陆指挥倒是颇为欣赏。”景明月侧身对萧明鼎一笑:“那王爷可要记得今天你说的话,微臣现下暂且留着陆寒渊的命,将来王爷要是荣登大宝,可要记得——陆寒渊的命是我的。”回到尚书府的路上,赵冰河忧心惴惴地对景明月道:“姐姐,那桂王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是不是在用陆大人来试探你?”景明月只觉得乏困,倚靠着马车微闭上双眼:“桂王要是有这本事,就不必施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肉计。”话放脱口,景明月一阵心悸,全身上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在嘲笑萧明鼎的时候,自己不也是一个笑话吗?鞭笞陆寒渊,杀敌一千又是自损多少?“姐姐怎么了?”赵冰河察觉到景明月的不对劲,担忧地出声询问。“没事,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有些累了。”靖宁帝、皇昭司、四王六部九卿,孟长峥还要奔赴北境……桩桩件件都压在景明月身上,她最近确实疲惫至极。赵冰河替景明月揉了揉太阳穴:“我最近再给你配几服安神的药,你可一定要记得吃,别忙着忙着又忘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景明月刚一下车回府,尹燕泥便连忙迎上来:“府里来了一位柳姑娘,为着春闱科举的事情一定要见你。我见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本想直接打发她回去,谁知那陆寒渊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非把那柳姑娘留下,说是你一定会想见这位柳姑娘的。”景明月一听“柳”这个姓氏,本已心下存疑,一听是陆寒渊做主一定要将人留下等她回来,将藏在衣袖中的手越攥越紧。“人呢?叫什么?”“那姑娘叫柳俱迟,孟长峥在前厅接待着,你一见便知。”景明月穿过尚书府的庭院,恍然发现又是一个春天,依依杨柳之貌,夕阳穿越柳枝细影,斑斑驳驳地洒在她的脸上。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柳上烟归,池南雪尽,东风渐有繁华信,此处却不是故园,无人相记那些昔我往矣。景明月仰首望天,有孤鸿寒鸦,亦有流云自闲。“云在意俱迟,真是好名字。”景明月见到柳俱迟的时候,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十七八岁的少女,身形纤细却并非弱柳扶风,举手投足都规矩有礼尽显大家风范,相比顾贞少了几分害羞胆怯,多有灵动之色;相比赵冰河又更老成稳重。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便是柳俱迟给人的感觉。“不愧是景大人,能一语道破在下名字的来历。”柳俱迟朝景明月微微欠身:“在下出身河东柳氏。祖父是开泰年间的吏部尚书柳文元,祖父生有一子一女,家父取云字,姑母取意字,因姑母早逝,家父为怀念姑母,故而给在下取名俱迟。”柳文元、柳云卿、柳意卿、柳俱迟……河东柳氏家主这一支,没人比景明月更熟悉,自然也没人比陆寒渊更熟悉。因着景明月刚回来,陆寒渊作为尚书府名义上的奴婢,为景明月和柳俱迟都换上新茶后退到了一旁侍立。“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大人和柳姑娘商量事情,也不需要你在这里伺候。”孟长峥呵斥陆寒渊退下,景明月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不必,他愿意听便听着。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将他放在身边,丝毫不忌惮皇昭司暗地里的动作,当着柳姑娘的面让他出去,反倒显得我心虚。”“景明月!”孟长峥的音调拔高,隐隐有怒意,只是当着柳俱迟的面不好发作。就陆寒渊的事情,孟长峥和景明月已经有过无数次争执。自孟长峥住进尚书府那一天起,就认定景明月是在养虎为患玩火自焚,坚决要求景明月将陆寒渊赶出尚书府。景明月声称她自有谋算,禁止孟长峥在尚书府再言将陆寒渊赶出府中一事。李铁马在桂郡与陆寒渊有袍泽之情,加之赵冰河、尹燕泥及楚炼也对陆寒渊多有美言,孟长峥自觉多说无益,便不再多言。直到景明月亲自对陆寒渊执行四十鞭刑,孟长峥以为景明月终于决定动手了,谁知景明月竟还没将他赶回皇昭司,准允他在府中养伤,让赵冰河给他用最好的金疮药,还允许皇昭司的人前来探望。孟长峥认定景明月是疯了,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前往北境,他一走怕是更没人相劝景明月了。孟长峥瞟向陆寒渊,这家伙也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孟长峥怒火中烧,景明月身边的赵冰河疯狂给孟长峥使眼色,示意孟长峥不要再继续为难陆寒渊了。孟长峥只得作强压怒火。“柳姑娘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柳俱迟俯身作揖:“在下为今年春闱科举一事,求见景大人。”柳俱迟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恭敬地上呈,景明月接过展开,是柳俱迟写的策论。笔法老练,鞭辟入里,见解独到,严谨周详之间亦有数处文采斐然,放在科举试卷之中当属上乘之作。景明月收起卷轴递还给柳俱迟:“柳姑娘有本事直接应举便好。我朝不流行行卷干谒,我亦不掌科举之事,你来寻我对你的科举,并无益处。”“我朝的规矩在下都知道,可是我朝科举是什么模样,景大人难道不清楚吗?”柳俱迟没有和景明月打任何哑谜,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地继续说下去:“女帝虽然开了女子恩科,准许女子和男子一同科考。但开泰之后科举舞弊已是国朝痼疾,成康之乱后更是变本加厉。男子科考尚无公正可言,女子则更无容身之处!”“大人且看每年有多少女子参加女子恩科,却又连续多少年无一人及第?我们当真不如那些男子吗?就是才高名盛如大人您,官拜兵部尚书前所未有,为我朝女子典范,却也并非通过科举入仕不是吗?”柳俱迟在景明月面前,毫不掩饰地撕开大坤朝科举的遮羞布,直斥科举不公的模样,是景明月入仕数月以来,在大坤朝堂上从未见过的。景明月想到了苏敬儒,开泰年间林氏兄妹只手遮天,罔顾科举秩序,公然卖官鬻爵的时候,苏敬儒不惜性命据理力争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你在质疑我并非凭能力所得?”景明月的语气里带着十分的压迫。景明月的这句话孟长峥再熟悉不过。景明月通过文武试刚拜入景阳川门下时,衡阳很多弟子都并不服气。景明月也是用极其冰冷地语调对那些人道:“你们在质疑我并非凭能力所得?”那些人认定景明月使了其他手段才得景阳川青眼,其中也包括年少轻狂的他。明明在此之前,景阳川只有他一个入室弟子,凭空多了一个师妹,让他失去他多少有些芥蒂。但随后都被景明月教训得服服帖帖。后来景明月的能力,衡阳上下无不叹服,待景明月继位衡阳掌院时,无人有任何异议。景明月大概是十五岁之后就不屑于说出这种话了,如今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如此置气?“在下并非此意!前来尚书府也并非只为自身前程!”柳俱迟丝毫不惧。“景大人带领衡阳众人入仕,定南蛮平东海,禳藩镇安藩王,连皇昭司都不曾惧怕,所盼所求一定是还大坤一个太平盛世。科举为国选材,事关家国前路,有如此积弊,大人高义,又怎会坐视不理?”年轻气盛,眼神清澈,有着未涉朝堂险恶的冲劲。柳俱迟的勇气景明月欣赏,但还不足以打动她。要说这样高风亮节的话何其容易,谁都可以侃侃而谈。柳俱迟当着她的面能不管不顾地说这些话,他日如果得以真正入朝为官,却未必有勇气当着皇帝的面再将今日的话复述一遍。“我只管兵部。科考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事,你找错人了。”景明月招来尹燕泥,“去我的书房里,把第二列书架从上到下第三排的书全部给柳姑娘全部拿过来,柳姑娘对着这些书好好琢磨,或许对科考有用。”:()衡阳雁:女相如何爱权宦